山洪
声势浩大的山洪既然已经在黑暗中的亮出了嗜血的爪牙,便一刻也不愿等待。
霎时,滚滚泥浆就抵达了河道的不远处。
雨落的声音在山洪的轰鸣中完全沦陷,黑夜再也不是这场屠杀的遮羞布。白川宁奔驰在空旷的河道,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渺小。
雨刃凌厉地刮割全身,高强度运动已经使得她的身体难以负荷。她的喘息声加重,呵哧呵哧的仿佛拉锯,巴掌大的狼脸也皱成一团。
但白川宁一刻也不敢松懈,求生的本能燃烧起这匹年轻小狼的斗志。她近乎疯狂地往古河道的垂直方向跑去。
不能停!
这是白川宁唯一的想法。
泥水混合沙石组成的巨兽死死咬在她的身后,白川宁似乎都能感受到砂石迸溅,打在身上的滞涩感。
终于,在曾经的岔道口,白川宁看见了半截躺在地表的断树。之前看到的野兔竟也窝在这棵树空朽的树心里。
断树旁边是它原本的树桩,根茎似乎还保持着活力。从地表上可以看到它生发出的错综复杂的气根。
此时,身后的山洪已经触及白川宁尾尖。
白川宁心下一沉,她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自己和断树之间的距离。还不够,还要再近一些。
但现在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周旋的时间了。
白川宁狠下心,用尽吃奶的劲纵身一跃,雪白的狼身像弹射而出的子弹,直奔树根而去。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洪水也不甘示弱,几乎在白川宁起跳的瞬间拍浪而下,霎时淹没了白川宁幼小的身影。
失去空气的窒息感以及山洪强大的冲击力,足以在短时间内剥夺所有猎物的行动力。白川宁直觉眼前一黑,咕噜噜的气泡似乎成为自己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浑浊的河道上再也看不见一抹白色。
自然就是如此残酷,慈悲时会欲求欲予,冷漠时,任何生灵的逝去都不会令它叹息。
就像上一刻突然到来的山洪,无论刚刚吞噬了多少兽神的子民,它犹觉不足,依旧马不停蹄地向远方征伐而去。
波动起伏的浪面上,只有转身即逝的几点白色,印证了刚才发生在喀特斯的这场悲剧。
——
乌烬在寻找斑茅草的过程中,偶然发现了一处面积不大的小水潭。
潭水不是清澈的,反而带着一丝浑浊。
这让乌烬有些疑惑,但他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目光就被水潭旁边一小片碧紫相间的植物所吸引。
这种植物的头部是一类紫色的球状花序,管状的茎干上带着碧绿的叶片。叶片形状不规则,覆盖有一层白色的丝状绒毛,边缘带着锯齿,不小心碰到会有蜇痒感。
因此在喀特斯,这种植物有一种形象的名字,虎蓟。乌烬知道这种植物,是因为他曾看到受伤的动物会采集它的汁液来止血。
紫月岚的小狼好像就受伤了。
乌烬想,不自觉地咬断了几片虎蓟叶,用爪子汇到一起。
不过她的族人应该很快就会来接她吧。
乌烬停下动作,看着虎蓟不断摇摆的紫色花球有些纠结。说不定她现在已经见到自己的父兽母兽了。
乌烬丧气地一爪拍扁了虎蓟的花球,穗状花束瞬间散落一地。接着转身叼起自己刚寻找到的茅草,掉头向山洞走去。
几乎在他回洞的瞬间,山外就飘起了雨。歪歪斜斜的雨丝顺着山风潲进洞内,洇湿了一小片石面。
乌烬趴在厚实的茅草上,通体银灰的长毛仿佛手感丝滑的绸缎,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下带着一层模糊的柔光。
毛茸茸的的狼头正神色恹恹地搭在身前交叠的双腿上。脑袋顶部的两只耳朵高高立起,一错不错地朝向洞口,随着洞外绵延不断的雨滴声而抖动。
雨越来越大。
灰狼也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
终于,乌烬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的站立起来。厚实的狼毛因为这一动作蓬松的散开,随着主人向外的脚步在空中飘飞。
乌烬含着从水潭刚采摘的新鲜虎蓟叶,冒着秋雨,脚步不停地赶往紫月岚。
雨水淋湿了乌烬胸前和背部的狼毛,一缕一缕地贴在皮肤上,让他很不舒服。但一想到紫月岚的小狼还没自己强壮,乌烬不免又加快了脚步。
路上的积水已经不浅了,乌烬一踏在上面就激起四射的水花。等到乌烬快要抵达紫月岚的时候,他的全身几乎都狼狈不堪。
乌烬松开口中的虎蓟叶,简单舔了舔前爪,在雨水肆意地抹了一把脸,才放缓了脚步神情松快地慢慢朝山巅跑去。
此时的紫月岚因为低温,已经带上一层模糊的雾霭。乌烬静默地睁大祖母绿的狼眸,在同样苍翠的地面上搜寻白川宁的身影。
没有,这里也没有,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