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

落盈不停地往前跑，生怕停留半刻，就碰见行人，她跑得漫无目的，没有任何方向感，就像脱缰的野马，只顾上前冲。

磅礴的大雨淋湿了她厚重的冬裳，也淋湿了她的秀发，包括刘海之下的视线。

山上的泥土不似平地那般硬坦，土质松软，一场雨下来，变得湿软，每走一步，就像是陷入了沼泽之地，泥泞沾湿了她的裙摆，阻挠着她前进的步伐。

可尽管这样，她也没有放弃紧跟在身后的南晚絮，两手相牵，迈过了山间沟壑。

一块不起眼的石子，绊倒了正在奔跑的他们。

不停下来还好，有惯性维持，一旦停下，就难以再开始。

落盈被摔了个趔趄，干净的面容上沾上了泥泞点点，她气喘吁吁地回首看他。

“絮哥哥，你没事吧？”

回眸的那一瞬，满眼灰蒙蒙中，闯入了鲜艳的冰蓝色——那是鲛人三尺有余的鱼尾，蜿蜒曲折地平铺在林间。

南晚絮担心她被自己吓到，艰难地支撑起不便行走的下半身，躲在一棵大树后，想将丑陋的尾巴给隐藏起来。

他哆哆嗦嗦道：“别过来……盈儿，别过来——”

落盈心中无半分怯意，唯有疼惜在眼中蔓延，一点一点逼近他：“絮哥哥，我不害怕，你说过，我们之间应无任何隐瞒。”

落盈温柔地蹲下身子，朝他伸出右手，亦如他一般：“趁着天还未黑，我会带你回家的。”

少女的眼神坚毅，纵使泥泞斑斑遮挡了她部分的容颜，但此刻的落盈，多了一分往日难见的凌乱美，一颦一动都让他的心脏扑通跳个不停。

南晚絮没有立即应允她，似乎只有不停地把这个人反复推开，才敢确信自己是真的被人坚定选择了。

他摇了摇头： “絮儿不行，你若是想在雨中带我下山，并且避开行人，恐怕至少得三个时辰，这样你一直淋雨，肯定会高烧不起的。”

他颤巍巍地用变成蹼爪的手，紧张兮兮地等候着她的答案，在树皮上刮出了一条又一条乳白色的树痕。

落盈没有再三犹豫，她直接半蹲在他的面前，以背示他：“絮哥哥，曾经我得病时，你也半夜来看望过我，在现在这种时刻，我绝不能弃你于不顾。”

“我没事的，我是鲛人，淋点雨并无大碍。”南晚絮心中更加确信自己选对了人，比起自己来，对她的身体更为在意，“你不用管我，沿这条小溪往上一里，有山洞，今晚你可以暂时到那里去避避雨。”

依他对空气中湿度的敏感性而言，他深知，这场雨不是下几个时辰就可以停掉的。

“不行！”落盈出声拒绝，侧脸看他时，眸子中多了一丝怒气，“万一你被山上的住户发现怎么办？万一山上晚上有野兽出没，吃掉你怎么办？还有就是……”

落盈情绪激动，可她也不敢太大声，怕招来不速之客，南晚絮从背后能明显看到她背部的起伏，雨水沿着她的皮肤纹路，渗透了她的睫毛。

落盈光说只是想象到那一副画面都瑟瑟发抖：“山洞很黑，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会害怕的。”

正是由于她暴露了自己的软肋，南晚絮觉得确实是自己顾虑不周，疏忽了这点，他不好意思地将上半身依附在她的薄背上。

弱弱道：“盈儿，我很重的。”

落盈没有在回复他，她只是轻轻晃了晃头，表示否定，以节省力气。

山路难爬，雨中的山路更难爬，更何况是让一个女子驼一个比她高比她重的男子逆行。

她咬着牙，硬着头皮向上，背上的少年不知何时，扎发的丝带早已不见，遗留在了山间树梢某处，一头松软的头发如丝绸一般，在落盈的背上泻开。

南晚絮也没闲着，一手环搂着她的脖子，一手为她拨开周围的障碍，鼻尖隐隐传来少女带有的梅香，舒服得他惬意偶尔阖眸。

天色越来越黑，就像是谁故意把墨打翻了。

鲛珠能照亮黑暗，南晚絮逼着自己哭了几行眼泪，通通都化作黑夜中指引道路的明光。

落盈此时已经精疲力尽，呼吸减弱，她的眼皮甚至开始打架，雨水的浸透让她特别不舒服，背上鲛人的体温低，夜晚山间温度更低，连续的体力消耗，冰热两重折磨着她的神经。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寻找山洞，寻找山洞，寻找山洞！

耳边溪水的潺潺声逐渐模糊，见山洞就在前方三米处，落盈露出了微弱的笑意，她的步伐踉跄，鞋子上沾满了湿软的泥巴，犹如重铅一般，让她难以行走。

她绷紧的神经终于在看见希望的那一刻松懈，与此同时，她浑身的力气都尽数散尽，她感觉自己像一团棉花似的，软绵绵地塌了下，意识全无。

吓得南晚絮赶紧以身作肉垫，提前倒地，接住下落昏迷的她，大声呼道：“盈儿，盈儿，你不要吓我，你不要睡觉，山上气温低，回家再休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