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单人病房内。流川枫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呆望窗外一株碧绿的法国梧桐。那双漂亮的凤眼此时此刻空洞无物,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大理石雕像,只剩下了苍白的精致。
阿遥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将近两年的时间不见,她没有想到,再见到流川枫的时候会是这个样子。那个沉默但骄傲的少年,那个在篮球场上飒沓如流星般的少年,那个专注于自己的理想,但对她总是格外有耐心的少年,现在却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仿佛已经被宣判了死刑般绝望地坐在病床上。
“流川……”阿遥动了动嘴唇,走到流川枫身边,牵起他的手,“我来了。”
英俊的黑发青年听见她的声音,慢慢地转过头看向她。然而他的眼睛里没有她。这双往日神采飞扬的眼睛,仿佛不知道该看什么,他的视线越过她,定定地盯着虚空中不知哪一处。
“流川,你说句话。”阿遥牵着流川枫的手,微微地用上了力气,却见他稍稍偏了偏头,又转回去盯着外面的梧桐树发呆。
“阿遥。”隼在病房门口轻声招呼她过去。
阿遥默默地放下了流川枫的手,走了出去。
“流川他……怎么会这样?”阿遥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原本只是因为受伤情绪有些不稳定而已。”隼靠在墙上,眼角的皱纹看起来沟壑纵横,“由纪子在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每天打电话,可是后来……本来我们都在瞒着他,没想到四天前,我配合FBI去做笔录,花道去学校的时候,他一个人跑到医生的办公室拿诊断报告,看到了关于由纪子的报道。”
“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
“医生说,小枫现在的情况,需要有他信任的人跟他讲一讲他潜意识中认为最重要的事情,唤醒他的求生意志。然后才能展开其他的治疗。”
“我和花道都试过了,没有用。”
“我知道了。”阿遥慢慢地扶着墙,站了起来。
“阿遥,好孩子,谢谢你。”看着这个眼神坚定而果断的姑娘,隼郑重地向她鞠了一躬。
接下来几天,阿遥都在医院陪护。和流川枫的心理医生沟通之后,她带上了一本书每天给坐在病床上的流川枫念一段。
“……淡淡的太阳从海上升起,老人看见其他的船只,低低地挨着水面,离海岸不远,和海流的方向垂直地展开着。跟着太阳越发明亮了,耀眼的阳光射在水面上,随后太阳从地平线上完全升起,平坦的海面把阳光反射到他眼睛里,使眼睛剧烈地刺痛,因此他不朝太阳看,顾自划着。他俯视水中,注视着那几根一直下垂到黑魆魆的深水里的钓索。他把钓索垂得比任何人更直,这样,在黑魆魆的湾流深处的几个不同的深度,都会有一个鱼饵刚好在他所指望的地方等待着在那儿游动的鱼来吃。别的渔夫让钓索随着海流漂去,有时候钓索在六十英寻的深处,他们却自以为在一百英寻的深处呢。
不过,他想,我总是把它们精确地放在适当的地方的。问题只在于我的运气就此不好了。可是谁说得准呢?说不定今天就转运。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日子。走运当然是好。不过我情愿做到分毫不差。这样,运气来的时候,你就有所准备了。”
听到最后一句,流川枫的眼睛微不可察地向阿遥手中的书转动了一下,却被一直在观察他的阿遥捕捉到了。她摁下心中的激动,合上书,笑着握住流川枫的手:“你还记得这个故事对不对,流川?”
“我们小的时候,由纪子阿姨讲过那么多故事,你只对这一篇感兴趣。总是要缠着她给你反反复复地念这一段。”
青年无言地把手从阿遥的手中抽出来,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般躺下,缩进了被子里睡觉。看着自己的手,阿遥心里一空。良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帮流川枫掖好被子,走了出去。
“阿遥。”
“哥哥。”阿遥带上门,就看见自家哥哥站在走廊上,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了,“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阿遥,你过来。”樱木花道招呼妹妹坐到走廊上的椅子上。
见妹妹坐下来之后,樱木花道握了握拳,还是坚定地说道,“你不必在这里继续待着,回日本去。”
“阿遥,我不管那个死老头跟你说了些什么。你都不要理会,回去,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哥哥,你觉得我现在回日本去,还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吗?”阿遥叹了口气。
“怎么不能?”樱木花道提高了声音,“这些事情本来就跟你没有关系。他也不是你的责任。阿遥,如果他一直走不出来的话,难道你还要用自己的一辈子去陪他吗?”
“哥哥!”阿遥厉声喝止了樱木花道。
两兄妹在走廊上互相对峙着,良久,樱木花道败下阵来,气愤地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
“哥哥。”阿遥软下声音,抚上樱木花道的肩头,“我知道你是在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