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夜篇（四）

付轻舟想着自己先前也曾给江小福送过吃食药品，若是将江小福送的糕点当作报答的话，倒也算是两清了，也就没再找江小福将糕点送回去。

只是她以为是两清了，可江小福似乎将她原先提过的“同乡之间相互照应”的敷衍说辞当真了，自从他得知了自己在尚服局当差后便常常送些小零嘴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次两次还好，当次数多了付轻舟便不肯再收了。

但江小福总有他的应对之法。

这日付轻舟方才当差回来，正想到桌边倒一杯水喝，便看见了熟悉的糕点包装被放在桌上，她顿感有些头痛。

“是你和你同乡的那位小太监送来的，我看他等了许久有些不忍心，便替你收下了。他也是一片好心……”

同屋的应蝶觑着付轻舟有些不虞的面色，她顿了顿，劝道：“你莫要生气，你若是要气的话便生我的气罢。”

江小福入宫前的野性似乎已经被磨砺得差不多了，至少从表象来看是这样的。

他惯来是个嘴甜的，对付轻舟身边的人皆是“姐姐、姐姐”的叫着，很会讨人欢心，付轻舟同屋的小姐妹都很喜欢这个识趣的小太监，也乐得为他说话。

但这种自以为是的报答，付轻舟她不喜欢。

可细想的话，当初还是她自己先招惹江小福来着。付轻舟无奈地想到：这也算是自食恶果了吧？

付轻舟没有迁怒旁人的意思，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只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呀？”

“嗯……也没多久，就一会儿的功夫。”

应蝶还想说些什么，只见付轻舟已经一阵风似地跑出去了。

“哎，轻舟你去哪呀？”

像付轻舟这种咸鱼一向是能走着绝不跑着，像狂奔这种费体力的活，自她进入书中世界还是头一回。

她觉着今天，不，不止今天这事，她必须得找江小福说清楚。

江小福这种过分的示好让付轻舟很是难安心，她不能白受，便是在书中世界她也是问要个缘由的。

小江子正慢吞吞地走着，时刻留心着身后的声音。

他先前已经打听好了付轻舟当差的时辰，想必此刻付轻舟已经回来了，现在只要看她会不会来找自己了。

若是她真是他以为的那种人，那付轻舟便一定会来找自己；若是没有来，那他再继续耗费心神也是白干，他须得另谋它路了。

当然，最主要的——那些小零嘴太耗钱了，他实在是没有那么多余钱用来试探了。

所幸小江子走的慢吞吞的自然还没走远，付轻舟没跑多久便瞧见了那个瘦弱的身影，忙喊道：“江小福，你等等。”

小江子的嘴角悄悄扬起又隐了下去，打了一遍腹稿这才准备转身。

但付轻舟只看见了他要有所动作，情急之下便大跨了一步，想要拉住对方让他停下。

“刺啦”一声，那是布帛撕裂的声音。

这下小江子是真的笑不出来了，连暗藏的笑意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转过身来，和付轻舟面面厮觑。

付轻舟悻悻松开了被她扯破了的袖子，这会儿也顾不上问个缘由的事了，她歉然道：“抱歉，抱歉。”

也不知是跑的缘故还是愧疚的，付轻舟的面色有些红，看上去颇为真诚，倒不像之前那样疏远清冷。

进宫之前的那段相处里，江小福多半时间像是露出小尖爪的狼崽子。可从他们进宫后的重逢来看，江小福却像是没有脾气一般，似乎太过好说话了。

便是眼下付轻舟扯坏了他的衣裳，他也不过是扭头看了一眼肩头与袖子端的裂口，并未表示谴责，只是扬起一个略显局促的笑脸，音调是不属于少年的阴柔，但却带着喜悦和羞涩道：“轻舟姐姐？”

小江子初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他眼睛却生的很有灵性，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眸流盼含笑，面颊上还会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

意外的有些好看。

付轻舟因他的笑微微晃神，心想这个孩子笑起来还蛮可爱的嘛，但面上仍是正色道：“小福公公，这糕点你拿回去罢。”

无论大小多少，若确实是她应得的报答她自是可以无愧于心，若是超出报答范围之内的那便是受之有愧了，她不会收的。

那包着糕点的油纸尚且完好齐整，她并未动过。

而她的手指细细长长的，修剪整齐的指甲是粉嫩柔润的，煞是好瞧，连那糕点在她手中似乎都衬得可口起来。

小江子低头看了眼付轻舟递过来的糕点，而后才缓缓抬起头，眼中似是无措和不解：“姐姐，姐姐是不喜欢吃甜食吗？”

不，付轻舟其实是很喜欢甜食的，但为了避免麻烦付轻舟还是违心道：“对，我不爱吃甜食。所以小福公公还是把糕点拿回去吧，日后也莫要再送了，我不会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