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宁篇（六）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

小江子数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在中秋前两日，他托吉安办的事有了着落。

“喏，你要的东西。”

桃红要走一事几乎已是板上钉钉了，可罕见的是以吉安的脾性竟也没有迁怒旁人，只是这些天来寡言不少。

小江子原先还担心吉安心绪不佳，恐怕会忘了或不愿再管他相托之事，眼下见到东西了他心终于落了地。

吉安将东西递给小江子。

小江子双手接过，第一次如此诚心地同他道谢：“有劳吉安哥了，多谢吉安哥。”

吉安看起来依旧兴致不高的样子，早早躺回床上，闻言也只是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

小江子识相地没再多说废话，只是说了一句：“那吉安哥你早些歇息。”便也转身回了自己床上。

越近中秋，这月光便越亮。

他的床榻里侧靠着一扇窗，月光透过窗纸模糊地照了进来，勉强可视物。

小江子是头回正儿八经地给人送礼，他隐隐有些兴奋，按捺不住地借着月光打量起刚得的东西。

掀开粗布，里面包裹的是一对耳坠。

小江子手指细细摩挲着耳坠上的纹路，在心里描绘出莲花的模样。

半响，小江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几许愁绪浮现心头。

轻舟姐姐会喜欢吗？

这样粗劣的东西，哪里又能配得上轻舟姐姐呢？

小江子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了与轻舟姐姐相熟前的几次见面，心中忐忑起来。

她的十指纤纤，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暗香若兰，她的解囊相助，无一不彰显着她的家境底蕴。这样粗鄙的东西能入姐姐的眼吗？

姐姐这样的人即便进了宫，和他这种粗人也是不会被放在一起同日而语的。

假使我有更多的钱，是不是就能买到更精致好看的饰品了呢？

……

他胡思乱想了许久，方才入睡。

小江子在这种既期许又忐忑的心境下又熬了一日多，终于到了中秋这日。

他如往常一般早到了片刻，站在太乐署墙外静静等待那人的到来。

而此刻付轻舟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草草用了饭，但她并没有立即赶去见小江子。

她手里捏着两枚黛蓝色荷包，上看下看左翻右翻，怎么瞧都觉得怪为难人的。

她一时竟不知道这两个玩意哪个更送不出手呢。

这好歹也是她第一次给小江子送礼物，她从上个月起便开始上心了，还去请教了阿云到底送什么好，千挑万选才决定了要做荷包。

选色、裁布、打样、穿针引线她一样一样亲力亲为，把每日练琵琶的空闲时刻都放在了这个荷包上，可结果和她预想的简直是千差万别。

那条鱼身形肿得她都不好意思称它为鱼。

于是她便想着重做一个。

可奈何她上半年时通过了乐工考核，如今也算是“太乐署正式在编乐师”了。这半月以来她一直和其余乐工在练习中秋宴上要弹奏的曲目，实在抽不出多余的心力。

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制出了第二个，也是马马虎虎，和前边那个半斤八两。

她将两个荷包并排放在手里，仔细观察着到底哪个更好看些。

她绣的是锦鲤图案的荷包，寓意好运。

此刻一肥一瘦两条“锦鲤”齐齐瞪着呆滞无神的鱼目，像是在等待付轻舟最后的宣判。

唯一可圈可点的便是两个荷包背面的“福”字绣的还算工整。

好歹她绣字从没翻过车——以她全部的只绣了一个“舟”字的手帕为证。

这算是最后一点安慰了。

两个荷包是不相上下的丑，付轻舟最后也没选出个所以然来。

她出了太乐署，便见小江子立在那儿等她。

“姐姐，你来了。”

小江子冲她腼腆地笑笑。

不用她说一句话，只要她出现，小江子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她。

付轻舟向他走近，待站近了她才发现小江子又长高了。

没想到他如今竟然和她一般高了，颇有些少年人的样子了。

付轻舟才不承认是她这一年都没怎么长个的原因呢。

“姐姐，生辰快乐。”他说着，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今日是中秋，可他同她说的第一声贺喜却不是“佳节快乐”，而是“生辰快乐”，也许在他的心里，今天是付轻舟的生辰比今天是中秋更重要。

付轻舟并不愚钝，她巧妙地察觉出了这点。

不得不说，她其实很喜欢这种被重视的感觉。

她笑了，嘴上露出了毫不吝啬的笑容，眉眼弯起，是很明媚的笑意。

小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