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宁篇（十一）

可惜现实远没有小江子设想的那样好。

小江子确实被六皇子看重了一段时日，特别是他刚搬入延华宫之时。

可渐渐的，小江子对六皇子而言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或者说，小江子失去了原有的优势。

假使一个人从没有吃过糕点，那当他得到人生的第一块糕点时，他自然会珍惜它；可当他拥有越来越多的糕点甚至是吃不完的糕点时，原先的那块糕点便不再吸引人了，变得稀松平常起来。

小江子眼下便是如此境遇。

他是第一个对六皇子温言关怀之人不假。

但自从六皇子过继到淑妃名下起，他便不再缺少温言奉承之人了，侍从们皆对他毕恭毕敬，小江子说到底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被抛诸脑后了。

而且淑妃似乎有意将六皇子贴身之人皆换成她能掌控的人，譬如如今的偏殿领事公公便是海康公公，而他们这些冷宫旧人压根没有近身伺候的资格。

他如今只是在延华宫内做着一个离六皇子不远不近的内侍，若是六皇子到了出宫建府的年岁，怕是压根不会想起他这么一号人罢。

他想寻门路，可谁都能明白真正的门路只有六皇子这一条，六皇子已是不愿回首冷宫凄楚时，又怎会刻意将人放在跟前呢？

六皇子大抵是一个可以共患难，却不可共富贵之人。何况六皇子也渐渐懂得了何谓尊卑有别，他早已不会去主动结交侍从了。

所以小江子至今只做着个不上不下的内侍，可这并非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好在，一载渐过，他终于迎来了一个机会。

这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淑妃娘娘身子不适，请了太医来瞧，结果竟是有喜了。

却说先前太医分明言及已落下病根、恐难有孕，才叫淑妃生了过继六皇子的心思，现在却又说是有喜，委实叫她措手不及。

淑妃有些意外，再三问道：“太医确定你不曾诊错？徐太医先前曾言本宫难再有孕，切莫误诊了才好。”

淑妃十分谨慎，只怕闹了乌龙空欢喜一场。

“难再有孕”和“终生不孕”是有根本上的差别的。说到底，后者是绝无可能再受孕，但前者虽然希望渺茫，但还是有一丝机缘的。

太医又为淑妃把了一次脉，得到的脉象一如方才——确是有喜了。

淑妃没再说什么，只是浅笑着命人给了封赏，又叫了映雪送人出去。

可等映雪送完太医回到殿内时，淑妃面上却是一丝笑意也无的———淑妃方才并没有她面上那么欣喜，

她甚至都说不清是喜多一些还是气多一些。

庸医误我！

若非刚才那太医不是原先确诊她难再有孕那位，她怕是早就扯下脸子了。

映雪是伺候淑妃的老人了，多少也能猜到淑妃因何郁郁不快——若非断定不孕，娘娘母家又逼得紧，娘娘如何会去过继什么六皇子呢？

说到底淑妃根本不是因为喜爱孩子才过继六皇子的，这也是她二人和睦有加，却始终对六皇子心有隔阂的原因。

淑妃好不容易布好了一局棋，但突生一个变故，搅得她全盘皆乱。

映雪取了柄团扇为淑妃徐徐扇风，柔声开解道：“娘娘有喜本是天大的好事，怎地蹙眉不展？若是叫陛下瞧见了必要心疼的紧。”

映雪从小就跟着淑妃了，淑妃对她自然不同一般奴仆，也能同她说几句体己话。

淑妃在她面前也就不用时时刻刻保持着她淑良温婉的假象，抱怨道：“若是早知……我又何须多此一举呢？”

淑妃话中虽未道明，可二人都知晓其未尽的意思。

若是六皇子天资聪颖便罢了，可偏偏六皇子中庸愚钝，淑妃其实早有不满，如今便更觉得这桩事显然是亏了的。

枉她在六皇子身上花费了这样多的心力。

映雪是淑妃母家专门挑来服侍淑妃左右的，她性子沉稳办事也妥当，她听到淑妃如此说，，却并非一味附声，而是低声劝着些什么。

“……娘娘也不急于一时呀。”

淑妃明白映雪之意，她这一胎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在宫中皇子公主的意义可是截然不同的，若是她这一胎是个女孩，那……

淑妃一点就通，是以在有孕后的几个月里，她一直按下不动，明面上仍旧扮演着一个“慈爱母妃”，对六皇子不曾有半分疏离。

只是她暗地里却不由自主地开始防备起了六皇子。

她甚至还刻意引导六皇子，叫六皇子以为淑妃腹中的极有可能是一位妹妹。

云卷云舒的平静之下，是万丈涛浪。

而六皇子大抵是天生愚钝，对淑妃的心口不一毫无察觉。

在秋猎出发前两日，他甚至还同淑妃撒娇道：“儿臣此次秋猎时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