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月篇（四）

地上，生疼。

但他一直是个能忍疼的人，没发出一丁点痛呼，只是双手拜于身前，以头抵地，再次恭敬道：“公主恕罪。”

她惦记着六皇子也好，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其他最好是再好不过了。小江子心中想到。

阿茹娜对打人毫无愧疚之意，甚至觉得小江子十分碍眼。她正要想着是要不管不顾地再抽他一鞭子，或是上前踹门，却听见门内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阿茹娜，你别进来。”是六皇子的虚弱的声音。

阿茹娜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

但她还是不甘心，隔着门问他：“你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是谁欺负你的？你跟我说，我去为你算账！”

小江子没心思去想六皇子到底什么时候醒的，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他甚至顾不上疼痛，一颗心全因这一连串的追问提了起来。

但出乎意料的，六皇子并没有说出苏日拉昆的事情，他甚至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件事：“我的伤没有大碍，也无人欺负我。只是今日外出时遇到一位公子，与他切磋一二，技不如人输了，受了些无伤大雅的惩罚罢了。”

“你不必担心。”

阿茹娜不相信，追问道：“你真的没事？既然没事为何不出来见我？”

六皇子咳了两声才接道：“我真的无碍。只是一时想不开在外边吹了冷风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你才不见你的，不想竟闹了一场笑话，让公主担忧了。”

一晚上的人仰马翻，被六皇子轻轻几句说成了是一场闹剧。

六皇子安抚道：“按我大晟的礼节，我尚在病中，不宜见客，还请公主见谅。待我伤好之后，必定亲自向公主登门道谢。”

六皇子还算了解阿茹娜，他既这样说了，阿茹娜果然没再纠结，嘴里说着：“那你赶紧来见我”，终于离开。

小江子缓缓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瞳古井般沉寂，目送着阿茹娜的身影消失。

小江子心知这回算是把阿茹娜应付住了，她应当这段时日内不会找到苏日拉昆的身上了。

可算把这尊大神请走了。那太监跑出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小江子，想要上前搭把手又有些不敢。

江公公交代的事他没办，不然跪在门口的就肯定是自己了，江公公心里不知道怎样恼火呢。

“江公公，奴、奴才扶您起来。”那太监颤巍巍地伸出手。

小江子对上那太监的眼神，缓缓露出温和一笑，似乎并无怪罪之意，“多谢你了，竹绿。”

他手搭上那太监的手借力起身站定，额上泌出细汗。

竹绿吃了一惊，“呀！公公您这膝盖……”

小江子闻言低头看向自己的膝盖，发现他的裤腿破了一个口子，破口处还沾染着血迹，只是他方才太过专注没有注意。

不知道是背着六皇子时磕到的还是被阿茹娜公主打出来的？小江子漫不经心的想。

不过反正也没有什么区别，于小江子而言都是讨人厌的权贵罢了。

他隐藏起一瞬即逝的厌恶情绪，收回了搭在竹绿手臂上的手。

竹绿没察觉出小江子的情绪变化，他还惦记着自己方才的怯懦，扑通一声跪下求饶道：“江公公，奴才知错了，奴才不该没有出去拦住阿茹娜公主，竟让您亲自……”

“我无碍。”小江子止住了竹绿的话头，温声道：“你出来也是一样的结果，何必多一个人受这顿鞭呢？我一人受着也好，你不必介怀。”

这样假惺惺的话他信手拈来，果然见竹绿面上流露出动容的神色。

不过些微不足道的动容罢了，不知道哪日扭头便忘了。小江子无意同他虚与委蛇，只说照顾皇子要紧，同他一道进去复命。

可他二人进去时六皇子已经再次昏睡过去了。

小江子自觉今日做的戏已经够多了，暂时没心思再演一出“忠仆彻夜守候主人”的戏码，只交代竹绿照看好六皇子，自己一瘸一拐地回了自己房里。

昏黄的烛光之中，小江子挽起裤脚查看自己膝盖上的伤。他按了按，感到钻心的疼，可他神色不变，只是闭了闭眼。

还不够。还不够显眼，还不够重。

没道理主子受了重伤，一道去的奴才却只受这样轻的伤……

幸好当时天黑，加之六皇子神志不清，否则恐怕六皇子定会看出端倪的。

这可不好应付六皇子，做一个称职的忠奴呀。

他睁眼，没有一点犹豫地给自己狠扇了几个耳光，顿时脸上通红一片。

还有哪里呢？

他的手慢慢攀上了自己的脖颈处，缓缓收紧手中力道。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条濒死的鱼，一点点感知窒息，脑袋开始发蒙。

他松开手，终于大口大口的呼吸，整个人躬成一团，狼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