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在今日午时的时候,皇家的车队终于到纳凉苑里,众人悬着的一颗心才肯彻底放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天气是最多变的,上午的时候还是个大晴天,现儿已经是乌云漫天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下稀稀疏疏的掉了几滴雨,耳边闷雷滚滚。
纳凉苑中轴上的皇极殿,是仿紫薇宫的主殿而成,这里自建成以来,就是皇帝的寝宫。每每到了夏日,皇家要移驾纳凉苑时,宫里都会遣人早半个月来这里布置,以供皇帝避暑。
此时皇帝早换上了夏日里穿的常服,正坐在皇极殿侧殿里的宝座上批阅奏本。
这样的天气是最催人困意的,皇帝他揉了一揉困眼,见殿中昏闷,便让王御前把窗儿掀开透气。
皇帝昨夜没有睡,到了现在这个时辰已经是哈欠连天了。
眼前这些奏折是从京城里新呈递上来的,按照规矩,皇帝在行宫避暑时,停朝一季,只照例奉呈奏折,供皇帝批阅。现儿见到这些奏折,让他更加笃定了几分自己上午时的猜想,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王廿四踉跄的跑到殿里,轻轻的敲了一下立在殿中的长屏,皇帝此去纳凉苑没带几个宫人,除了王廿四之外就几个伺候日常的宫女。皇帝此时听到敲屏声,心中便知道是谁了,头也没抬便问道:“有何事来报?是不是老四回来了?”
王廿四面带喜色,恭敬回道:“皇上,确实是舒亲王回来了,还顺带把皇后娘娘也救回来了,现儿娘娘已回芙蓉殿休息去了,舒亲王正侯在外面呢。”
皇帝抬起头,瞥了瞥跪在地上的王廿四一眼,随即说道:“让老四进来吧,外头现儿像是要下雨了。”
王廿四听罢,回了声“是”,便转身出殿外,忙去宣舒亲王去了。
佑恒没来得及换常服,身上仍然是昨日那套铠甲,铠甲上甚至还隐隐闻得到甲胄上残留的血腥味。
就在一刻钟前,他刚回到这儿,未敢休息片刻,便马不停蹄的跑到皇极殿前,预备向皇帝请罪了。
这次周拓谋反,他作为御林军的统领,便是有不察之罪,按照国朝例律,罪同谋反者,理应是要杀头的,虽然他为天潢贵胄,亦不能置身于法外。
佑恒犹记得在清明前后,太后当时派人让他进宫一趟,当时忘带了腰牌,竟被御林军拦了下来,问了一遍林校官,才知道这些人是周拓新布置的。当时他就怀疑周拓行径不轨,还特意去问了一遍,却被他迷迷糊糊搪塞了过去,他敬他是个军中长者,便不再多疑。现在回想起来方觉得万分懊悔。
见王廿四来宣他,忙谢过后,便往径直殿中走去。
佑恒一进到殿里,便见到皇帝正在批奏折,便朝皇帝方向行了一礼,跪在案前道:“臣弟参见皇上。”
皇帝淡然道:“平身吧。”
佑恒听罢,身子却没有起来的意思,仍然跪在地上。皇帝见罢皱了皱眉,重音说道:“老四,朕让你平身。”
佑恒苦着一张脸,回道:“罪臣有罪,不敢平身。”
皇帝放下了手中批红的朱笔,抬头凝望着佑恒,问道:“老四有什么罪过,倒是说来给朕听听。”
佑恒想了一想,说道:“罪臣有负于皇上重望,治军松懈。竟让周拓那奸贼钻了空子,犯上作乱。让母后和皇上身陷险境,实属不该,请皇上降罪,才能服众。”
皇帝听他这一番请罪的话,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笑道:“老四你何罪之有?这周拓心向着蜀中,为了他的好外甥,咱们自然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不反,将来也不是照样反?要朕说,老四你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佑恒被皇帝这番话弄得哑口无言,嘴微微张开,正想说些什么,皇帝紧接着说道:“老四有何功?一为舍命护主,二为策马诛贼,三为追救皇后。朕重赏你还来不及呢,试问何罪之有?”
“可是罪臣……”佑恒刚吐出这四个字,皇帝眼神就变得冷冽起来了,霎时间四目相对,佑恒更不知如何是好。。
他从未见过皇帝这样含着冷意的眼神。自打他记事起,兄长待他从来如三四月的春风般温和,怎会如现在这般漠然?
佑恒想罢,不再敢对视,只得低下头跪谢道,“臣弟谢皇上隆恩。”
皇帝见他终于肯跪谢了,眼神软了些,想了一想,便说教道:“朕给你找了个台阶下,要识好歹才是。朕现儿身边也就只有你了,真要按了那例律来算,敢问老四你有几个脑袋掉?”
佑恒连忙点头,起身来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询问道:“皇上和可舅舅商量好什么时候动手了?届时,臣弟愿效犬马之劳,不求为功人,但求为功狗,好赎了臣弟这不查之罪。”
话音刚落,皇帝只是怔了怔,连旁儿替皇帝磨墨的王廿四听也为之一愣,忙不迭的朝皇帝方向瞥了一眼,只见此时皇帝阴着一张脸,什么也没有说,只又悄悄把头给低下,继续磨墨了。
此时空气像是凝起来了,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