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催归长亭别,忧家业百年荣辱
且看,数百年前,在今闽东一代有一小镇,名曰:云镇。此间乃钟灵毓秀之地,亦人文荟萃之邦。云镇三面环山,东有云海,故镇民多渔樵,然亦不乏仕人、商贾之辈。此刻,暮色已暗,日落西山,渔樵归家。
云镇南面,松山脚下,欧阳先生的私塾里早已经下了学。后院仍传来朗朗读书声,却是谦谦弱弱的女音?但只见书生模样的后生,看似二八年华。丹凤眼,罥烟眉,七分男子的俊朗,却又添三分女子的秀气。定睛细看,发间别一只木笄。一身素衣简装,腰间的玉佩显得十分耀眼。这后生在秋千架上好不自在,遥望着落日余晖,口诵着诗文。她,便是我,茶商云家的二房长女,云子安。可近十年来,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姓,欧阳熙。在这个名姓的掩饰下,我赴乡试,夺魁首。人人只道是欧阳先生家出了个少年英才,却不知其女儿本色。
此处,乃是姑父欧阳天明先生的私塾。先生为一郡鸿儒,生性沽名钓誉,潜心治学。自办私塾以来,慕名前来的学子,不计其数。私塾后院中有两棵果树,一棵是青梅树,另外一棵也是青梅树。欧阳先生将其命名为“小瞒”与“小德”,以感怀东汉末年曹阿瞒与刘玄德,青梅煮酒论英雄之事迹。望前来修学的学子,皆有以天下为己任的担当。院外是半亩方塘,春来秋往,繁花似锦,却以杏花为贵,意为“及第花”。正值三月花期,春风拂面,杏花随之飘零,芳香阵阵,沁人心脾。
“子安,又在发呆。喏,你的书信。”表兄欧阳煦,随手拍拍我的肩膀,将信件递来,无奈的说道:“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三封家书啦,子安,你也该归家看看。俗语虎毒不食子,天下间的父母毕竟都爱其子。”我窸窸窣窣拆开书信,一脸无奈道:“催归,催归。当初不要我,如今又何必催我回去,恐怕另有所图谋。”伸手摇摆表兄的衣袖,撒娇道:“总是躲不过,兄长,我此一去,恐无相见之日也。”欧阳煦定是心知肚明,这一次归去,与以往的探亲不同,表妹早已过及笄,必然是媒妁踏破云家门。面对着才学不输于自己的表妹,愤愤不平道:“此一去,你若有何为难之事,大可差人告知于我。若不愿待在云家,兄长便接你来。”见他宽慰,遂站起身来道:“兄长好意,妹心知。十年来,兄长护我,教我。在松山的时光,未曾感到半分委屈,只是感慨临别的日子因何这般快。年华似水,兄长也该好好为自己筹谋一番,待来日相见,愿兄已登龙虎榜。”“子安,休要取笑于我,读书人能有何打算啊。今科若不第,待来科。况我素来随性,名利之事且随缘。倒是子安,你啊。你若为男子,定为股肱之臣。可惜……”“兄长,这是又要开始男女之论了么?”我早已拎起表兄的耳尖。“不敢不敢,天下男子皆女子所生,这丰功伟业谁可比拟。”欧阳煦连连告饶。子安心里明白,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与兄长玩闹了。笑容渐渐消散,又假装无事道:“我去禀明姑父姑母,早定归期。”子安正往前走着,表兄一个盖头,将子安的木笄扯掉。一头散发的子安,一手盘发,一面怒吼着:“欧阳煦,你别跑。”
三个月后,云门又来书信。“煦儿,熙儿,今日做了你们最喜爱的炸丸子,快来。”姑母仍把子安当作自己的欧阳熙,一把抱住子安,轻轻抚慰起来。子安挣扎着站起身,拱手作揖:“姑夫,姑母,近来家书频频催归,我想明日便……归家。”子安心中揣揣难受,面对着养育自己十年的姑母,教诲自己十年的姑夫,维护自己十年的兄长。自己竟说出这般无情的话,说的那般决绝。此时的姑母已然泪湿眼眶,却要强装欢颜道:“安儿,我总把你当成熙儿,可我也明白你总有回家的一天,十年的时光竟过得如此匆忙。”说着,姑母仍旧将子安拥入怀,生怕丢了似的。“子安,还记得当初教你启蒙的弟子规,亲爱我,孝何难,亲憎我,孝方贤。为人子女,唯尽本心。来,今日且以水带酒,饮一杯。”“姑夫所言,子安明白。子安早将此处当作自己的家,奈何身不由己。云家早已是内空外掩,如夏蝉般,不久矣。此一去,前路茫茫。”“安儿,家在这,你记着。姑母永远在这等你。”兄长忙打岔:“我们好好再吃一顿团圆饭吧,安儿。”说着夹过一个丸子与子安。此间,聊些趣闻,不复提归去之事。
时至晚间,子安仍在秋千架上遐想。当初离家时,将将六岁。与五岁的云子旭玩耍于后院,子旭落入水缸,情急之下,砸缸救人。人是救下了,然缸瓦碎片划破他的额头,鲜血淋淋,子旭大哭不止。父母闻讯赶来,未问情由,先斥责子安。后虽禀明实情,也留下个照看不周的罪名。子安出言辩解,却留下个不孝,顶撞忤逆的罪名,要子安长跪祠堂思过。已跪数日,恰逢姑母前来,不忍子安小小年纪,便受此折磨。子安又与那中秋夜走失的欧阳熙十分相像,便以思念熙儿为由,请求带走子安。不曾想,这一带便是十年。十年间,云家鲜有书信往来,更别提探望子安。任思绪飞舞间,夜寒风凉,我顿感到丝丝凉意,也就回房歇息。朦胧胧,不知几时睡下。
次日,不觉天边既白。只因平素在私塾里多着男装,姑母特意为子安寻来了一套马面裙裙装。此番归去,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