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夜色渐渐降临的苏府,一边人声鼎沸,一边寂静阴冷。
秦九叶觉得自己此刻就行走在这条看不见的阴阳交界线上,迎面吹着夏夜的风,身上却一阵暖、一阵寒。
从小到大,她见过的死人比丁翁村外的野坟还多,除了刚入行那几年偶尔夜里会辗转难眠,之后她便几乎从未怕过。不仅是死人,这世上能令她害怕的东西本来就不多。
但方才隔着那面除了一个小洞再看不出其他端倪的墙,她分明感觉到了一种从骨头深处渗透出来的恐惧。那是一种来自本能、难以控制的情绪,纵使眼下她说服自己已经离开了那里,可那种挥之不去的阴冷还停在她的皮肤上,像是一层擦不干的汗。
她仓皇地在那阴影交错、夜风阵阵的游廊间奔走着,时不时回过头去张望着。
她的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摇动的树影和斑驳的假山无声地望着她。
勉强依着先前的记忆找回了路,秦九叶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四周的动静。
不远处宴席中的人声渐渐传来,依稀同她离席时一样热闹,没有人注意到方才这大院一角发生的事,仿佛那怪室里的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场幻觉。
她隔墙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又为何会有铃铛声呢?这府里有什么需要用到铃铛的地方吗?
如今的襄梁,鬼神之说日渐式微,但秦九叶曾听她那云游四方的师父提起过:古时有种说法,说那恶鬼皆不喜铃铛的声响,所以从前每座城池入夜后,便要有巫祝沿街秉铎摇铃,为的就是驱鬼辟邪。
这种行为随着时间流逝,慢慢褪去了鬼神传说的色彩,人们不再讲究那许多,只保留了此举报时和巡视的作用,并把担当这种职责的人称作打更人。
而说到打更人,前阵子那桑麻街的血案,死的不就是个打更人吗?在某个乌云蔽月、不见光亮的夜晚,他一边摇着钲铃、一边报着时辰走过那条街,却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那东西许是十分厌恶铃铛的声响,于是便从黑暗中窜出、袭击并杀死了他……
秦九叶立在原地,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冷不丁一只手从后面碰了下她的肩膀,她便像掉进热油锅的水珠子一样弹了起来。
“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秦九叶转过头去,发现李樵正皱着眉看着她。
她下意识低声唤了他的名字。
“李樵……”
他点点头,低声应道。
“我在。”
许是见到了熟人,方才的惊慌终于渐渐平复下来,秦九叶四处张望了一番,连忙压低嗓子、鬼鬼祟祟地问道。
“你方才四处走动的时候,有没有听见过什么奇怪的声音?”
“阿姊不问我那康仁寿住所的事吗?”对方的关注点似乎在旁处,顿了顿又提醒道,“方才分开的时候,阿姊交代给我的不是这件事吗?”
秦九叶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
眼下这种情况,她问什么他答什么便是了,为何还要在意方才分别时的几句交代呢?她觉得他的思路有些奇怪,但到底还是没再这件事上多说什么,拉起对方往前院的方向走去。
“罢了。许是我多想了……”四周不见那纨绔身影,秦九叶方才松懈一些的神经再次绷紧,“许秋迟人呢?”
李樵跟在她身后,闻言简短答道。
“他被那位柳管事叫走了。”
秦九叶一愣,随即有些着急。
“他就这么走了?有没有说过几时回来?他若过河拆桥、那把你我二人扔在这里,难道你要带我爬墙翻出去么?”
少年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倒也不是不行。”
秦九叶擦了擦额头,只觉得方才疾走那一阵的汗冷了下来,一阵风吹过便带走她体表的温度,令她连指尖都不自觉地抖起来。
“我不指着你能带我出去,只要莫要生出事端、教人察觉就好。”
眼前闪过方才那神秘的紫衣婢女和立在木绣球花丛下的苏家二小姐,李樵平静地摇摇头。
“阿姊放心,我没有打草惊蛇,”顿了顿,他望向她腰间那已经彻底熄灭的香囊,“阿姊去了这么久,可有什么发现?”
想到自己方才所见,女子心中一阵发冷,面上却仍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出去再说。”
她话音未落,那苏府管事郭仁贵的声音便穿透庭院中的层层人声、清晰传来。
“老夫人到!”
隔着几道树丛阴影、假山回廊,秦九叶隐约瞧见一道有些佝偻的身影、在一众丫鬟小厮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正是今日这场寿宴的主角————苏家老夫人。
整个庭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那道身影,四周一时间连风吹动琉璃灯发出的吱呀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秦九叶眯起眼,望想那位交叠在无数身影之中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