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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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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的洹河河面仍残存着最后一层薄雾盘桓不散,任何光亮、任何声响都会被稀释进那片水雾中,片刻过后便蒸发得不留痕迹。

就像那些隐秘的情绪一样,不论在一个人心中如何翻涌,最终还是要落得寂静无声。

纱帐轻遮的小窗内,苏沐禾缓缓低下头、望向横在她腰间那柄没有出鞘的锈刀。

少年脸上那种乖顺的笑像是被人反复雕刻过后刻进骨子里的一种记忆,而他握刀抵在他们之间的那只手则带着一种本能。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厌恶被触碰、要同任何人保持距离的反应。从前,她在雨天也会这般下意识地远离那些水坑,将自己蜷缩在那一眼可以望到尽头的屋檐之下。

其实除了抬起那只握刀的手,他再没有其他动作了,但苏沐禾知道,她再也不能靠近他分毫了。

她抬起头看向他,随即猝不及防地望进一双冷漠的眼睛。少年身姿挺秀,好似一株长在旷野溪流边的野芭蕉树,粗枝与柔叶并存,生就一副卷舒多情、承雨承愁的模样,然而那双褪去了伪装的眼睛深处,却比嶙峋的山石还要贫瘠。

她为自己在这一瞬间窥见的真相感到错愕,但不过一息之间,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常,温驯同今夜河面上泛起的烟海云雾般浮上来,遮掩住他的一切心绪。

“夜里行船,风大浪大,二小姐可要站稳了。”

苏沐禾轻启朱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下一刻,那柄横在她腰前的刀已经离开,他们之间又恢复到了先前的距离。

沉默从他们脚下的影子中溢了出来,在整个船屋的四壁上蔓延,将每一寸空气都笼罩在其中。

她曾经很擅长同这种沉默相处。

在姐姐开始跟着家中管事巡账、兄长开始“以酒会友”到深夜的那些年,她便是这样日复一日地独自在自己的小院中徘徊,或是跪坐在祖母身旁,听那些已经几乎可以倒背如流的佛经。佛珠捻动的声响和祖母毫无起伏的音调可以从日升响到日落,但她却觉得那是一种比真正的无声更加可怕的寂默,而她已渐渐从对抗它的那个小女孩变成了那寂默本身。

只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她突然便觉得这种寂默是那样难以忍受,而她已缺少去打破这种寂默的勇气和经验了。

不知过了多久,纱帐微动,河面上隐约传来一阵响动,似乎只是水鸟野鸭在鸣叫。

李樵的身影终于动了,他转过头、向窗外望去。

东面吹来的风又急了些,雾气一瞬间似薄纱般被分开了,漆黑一片的江面上突然亮起一个不起眼的红点,随后又消失在风中。

闪烁明灭,转瞬即逝,若是不仔细去瞧,便会以为是月光照射在江面上的反光。

然而月亮即将在天边隐去,太阳还远没有升起。

先前那似水禽鸣叫的声音再次响起,模模糊糊地隔着江水传来,听不真切的样子,又似乎只是早起的船家在隔岸吆喝着什么。

下一刻,方才还在摇曳灯火下的少年已经不在原地了。

苏沐禾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怔了片刻终于提着灯追出门去。

李樵的身影停在船舷一侧的栏杆旁。他没有说话,只盯着窗外江面上那道黑乎乎的货船轮廓。

苏沐禾望着他脸上的神情,终于明白今夜他无数次望向窗外时,究竟是在思考些什么。他在估算着自己同那艘货船之间的距离。

两船之间相隔不近,若非起风后吹散了些许雾气,或许连这一点轮廓也瞧不真切。

不到百丈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只因空旷的河面上看不见任何能够落脚的地方,便是专修轻功步法的高手,也很难一个纵身跃到船上去。

李樵的视线转向四周的河面上。

他得等一个机会。

河面上重归安静,不论是声响还是光亮都不再出现。

他的心却跳得越来越快,一种强烈的预感充斥着他的全身。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从身上摸出那女子先前硬要塞给他的烟丸,李樵手腕一转,那烟丸便带着一股劲风向着不远处一片已隐入雾气的芦苇丛中飞去,只听砰地一声轻响,下一刻那芦苇丛中瞬间传出一阵水禽的鸣叫和骚乱声。

伴随着翅膀拍打水面的声响,几道黑色身影从雾气中飞出,是休憩中受惊的夜鹭。

水禽掠过河面、恰巧有一只飞快从那两艘货船之间穿过,只这一刹那的时间,苏沐禾只觉得手中的琉璃灯一晃,那少年已不在栏杆旁。

她一边拢住手中灯火、一边眯起眼望去,只见那黑色身影在船舷上一个踏步飞起、无声无息地滑向水面,他的衣摆上下翻飞着,像是水禽展开的黑色羽翼,转瞬间消失在凌晨时分混沌一片的河面上,风吹动他衣摆发出的猎猎声响也随之隐去。

呼喊声卡在苏沐禾的嗓子眼,最终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苏家的船工正聚在艏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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