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丝剥茧
往往习惯用“方子”而不是“药方”这样正规的说法。
秦九叶闭目细细回想,很快便想到了这一切的开端。她飞快蘸了些墨,提笔在那张新铺好的白纸正中划下一道竖线。
随后她在竖线的左侧写下了“药”这个字,又在竖线右边写下一个“人”字。
她第一次听说所谓的“药方”是在红雉坊后街、许秋迟的马车中。当时对方虽用道听途说的语气说起那方外观元漱清可能身怀秘药,但从之后的种种来看,此人同整件事的纠缠绝对比想象中还要深些,或许比现在积极查案的邱陵陷得更深也说不准。
只是不知邱家兄弟之间是否知己知彼,两个人对这“药”的态度又是否一致。
秦九叶思罢,抬手在右手边写下了许秋迟的名字,随即又调转笔尖来到左手边,在那个“药”字下写上了“箱子”二字。
虽然只是听闻“药方”两字而从未亲眼所见,但从当日宝蜃楼那一场混乱来看,至少元漱清的箱子里应当确实曾经存在过一份药方的。而这份药方,要么已经随着那起混乱流入江湖之中,要么便是……
秦九叶再蘸墨、再落笔,又在“人”那一栏的下面写下“李樵”两个字,又在与之对应的右边写下“宝蜃楼”三个字。
如果清平道上的血案和宝蜃楼中的混乱背后是同一件事,那么另一个人应当也逃不开干系。
当初在清平道,李樵显然也是奔着元漱清那箱子里的东西去的。只是彼时他同宝蜃楼中那些闻风而动的“猎手”没什么分别,只是为了解除他体内那不知名的沉毒选择铤而走险。
他很可能已经做过无数类似的尝试,只不过这一回,因为那箱子里的东西太过不同以往,他在清平道上遭遇了前所未见的强敌,最终落到她手中。如果没有之后的事,他们之间很可能会这样相安无事下去,并在三月期满之后分道扬镳、各自在完全不同的世界生活下去。
但擎羊集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秦九叶看出了那日宝蜃楼里的混乱事出有因,但她毕竟不是江湖中人,能够解读的信息十分有限。但李樵不一样,他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回到宝蜃楼中去。
他说他回到了宝蜃楼,而楼中那神秘公子逼他服下了某种东西,使得他那夜突然发作、却又一夜之间重伤痊愈。如果他说的前半段属实,那神秘公子此举一定也有其目的,而这个目的同其身份和来历势必勾连紧密。她不认为李樵既然曾落入过对方手中、会当真对此人一无所知。她更愿意相信:出于某种原因,李樵并没有将实情尽数告知于她。
这一点她先前便有所察觉,可她却并没有追问。因为她以人心揣测他当时经历的事情便可知,他定是没有其他选择才会暂时同她这个村野郎中拴在一条绳上,而她对江湖中的人和事向来敬而远之。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到底还是没能逃得开。
躲得过清平道、躲得过宝蜃楼、她最终没能躲过苏家这一遭。
秦九叶再次落笔,在那“药”的一栏中写下“苏家”二字,又在旁边“人”那一栏落下和沅舟的名字。
从和沅舟所表现出的症状来看,她实在很像是病程发展到了死胡同中的李樵。可除此之外,她并找不出任何直接证据证明这一切。而凭她对李樵其人的了解,她也有理由相信,李樵并不认识和沅舟,在因她介入苏家一案前同苏家也并无瓜葛。
所以苏家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和沅舟的病究竟只是一种巧合,还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已在整个九皋悄悄扩散开来,而不论是和沅舟还是李樵都还只是开始?
桌前的油灯晃了晃,秦九叶眉头紧蹙、捏紧了手中的笔杆。
如果说,这三件事根本就是同一回事,至少出自同一手笔,那隐藏在这一切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是那宝蜃楼中的神秘公子吗?
但这又有些矛盾,若是对方已经手持这药方,又何必费劲去抢宝蜃楼中的东西呢?
还是说他让李樵服下的东西同元漱清箱子里的药方并不是同一样东西?那苏家和沅舟服下的又是什么?
思绪一团混乱,蘸饱了墨的笔滴下墨来,在纸面上留下一个黑点,秦九叶叹口气、手腕微动,在那“人”字栏下画了一只王八。
尽管现在她并不知道这只千年王八究竟是谁,不过她可以肯定此人若非有些权势,便是在江湖中有些地位,且极善于忍耐布局,否则不可能屏息潜伏这么久,一点行迹也没有显露过。
落下的墨迹晕开来,秦九叶盯着那个黑点,心突地一跳。
或许,还有一个人。
秦九叶的笔尖悬停在“人”字栏下,却又迟迟不能落笔。
她记得那日她从宝蜃楼离开的时候,分明在桑麻街遇到了纵马疾驰的邱陵。
彼时她以为对方是在督办命案,但现在回想他并未在现场停留,而是往她来时蛩尾巷子的方向而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当时他也是在赶往宝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