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朝廷漕运仰南东
乡试在八月初八开始,一省偏僻乡县的学子自六月便要开始准备动身去省城,到省城后准备乡试之余,免不了交游一番。单一次乡试下来,若不就中节省,各种花销便轻易能将一个中等耕读人家拖垮。
贾府自然无此忧虑。年节一过,几波家人便先后去金陵旧宅打扫,直至四月回报说好了,方才预备动身。
自京师往金陵常走的有水陆二路。水路即自京师至通州,乘船沿京杭大运河南下至扬州瓜洲埠,再入大江北上至江宁龙江驿,陆路岔道颇多,但官道行经处并无名府大城,一路至浦口,渡江至江宁龙江驿。不计马力昼夜奔驰,不过五六日便可到达,而普通官员往来,沿路无阻时,水路需一个月,陆路稍快,二十余日便可①。
但贾珠并不急于赶路,虽说他自认弓马娴熟,并不惧骑马往来一趟,到底乘船省心省力。况且昔日贾府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修理海塘,颇有些旧船在金陵,多有借给薛家、甄家等世交使用。如今即刻便能用的,叫老能任事的家人提前修好开来,终归比包船更叫人放心②。
等打点了东西,是日辞过孟端、王子腾等师长,拜过宗祠及贾母、王夫人等长辈,贾珍等诸兄弟送至洒泪亭,连一贯严苛的贾政也不过说了“保重”之语,便骑马随家人一路往通州去了。
这一条路贾珠是走惯了的,倒是通州码头未曾真正停留过。快马疾行至通州码头,一片繁华之色竟几胜京师外郊。长长一条河岸,尽是长袖短打摩肩接踵,天南海北的口音高声混杂在一起。扬帆的巨船,灵便的小舟,高有几楼的船舫,来往、漂行、停泊,粮、布、盐、瓷、茶等卸货或装船。即便是锦衣宝鞍的贵人,也须挤着身着短打的苦力往前。
早有人在码头等候,眼尖的见了贾珠一行人来,忙迎上来引去,自有人带着马匹折返贾府。从舢板上传进了船舱,那总舵的驾长吆喝着船号一响,又有王子腾借公干指派的京卫凌波营的水军在另几艘官船上尾随护送。
这船倒是很宽敞,五舱足容五六十人,何况又有后面的官船,到底将带着的家人健仆都能一并带着③。中舱明显为起居宴客之地,宽敞足以容几桌酒席,其后便是主人寝卧之地,不过依着装潢倒不像是独居的。
贾珠上了船才知道这不比家中的小游船晃荡。中舱摆席,酒水只是微晃。若不掀湘帘,竟几乎不知船正速行,顺风时比快马也迅疾不少。
既然舱中明敞,贾珠索性叫了轮休的船长并几个老驾夫来一同用膳,放筷往外望了一会儿,好奇问道:“这船原先是做什么的?”
“这原是咱家里头待客的。”
那驾长姓何,四五十岁的年纪,皮肤晒得黝黑,嗓音也雄浑。几个驾员虽明显也是老把式,据贾珠来看倒一个也不敢放肆的,此时只听他一个人接了话,自如地笑道:
“当年我才记事儿,咱们家正奉旨在姑苏、扬州一带督办海务、兼领船务的时候,货船、战船、漕船都造了不少。现在这船便是当日接驾时用来载随驾文武的,乃是内河客船,便是载货也使得。所以又轻便快捷、又宽敞平稳。”
贾珠听过接驾的旧事,唯独是三四十年前的,所以感觉像是说书一般不真切。他打量了一下这中舱,果然其中雕花彩绘,明显不是寻常载客往来的客船。
他摸了摸窗棂的雕纹,的确是上好的木质温润,回头问道:“这便是最大的客船了?”
何驾长以为这荣国公的嫡孙大爷是豪奢惯了不惯这船中狭小,觑着贾珠的神色说道:“那倒不是。逾制的不算,金陵旧宅那里放着有更大的,只是太张扬以外,这路上也醒目,倒向来没被借去使用过的。我在淮扬一带,也只是见豪商等用过那样差不多的船招摇过市。”
“这倒是,行路而已,很不必用那样的。”贾珠温和一笑,“倒是我居京师时长,不怕你们笑话,对这些见识的到底不如你们,还以为比府里用的乌篷船大些也就罢了。”
何驾长松了一口气之余,也不免得意起来,挺胸拔肚地说道:“也不是我胡侃海吹,河上跑得多了,且又多运的是珍贵的玩物。虽说比不得像薛家那样的大商一次的贩货或是从前王家用洋船运的四省货物那般巨量,见得也多了,也行的稳,更何况在又运河上。”
“运河上平稳?是风浪的原故吗?”
“也是,也不是。”
何驾长笑道:“这风浪也看是老天爷作弄呢,还是老爷们作弄。这要是老天爷,那就没法子。大风骤雨也好旱涝也好,那都是祸害。只是这条道儿啊,到底是也是运漕的水路,先皇以来到太上皇爷的显泰一十多年,三四十年治河保漕,杀了那么多官老爷,谁不知道现在大河梗阻的事儿再少见了。越靠近京师,河道越宽,河流越缓。”
贾珠此时觉着这何驾长确实有些见地,接了一句:“那是老爷们作弄呢?”
“所谓老爷们,比起咱们家也确实不过如此,但对商旅寒素的可就惨喽!一路走一路税,比如过闸便有过闸税。还有水匪,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