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释褐才为陆地仙
洪隆五年四月初九丙寅科贡士殿试,初十阅卷填榜,十一日新科进士传胪。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对于普通耕读士子,乃至于缙绅人家,脱去襕衫、换上官服踏进宫门传胪的那一刻应该都是激动万分的,然而贾珠得知高中状元、进皇极殿谢恩都似乎过于平静了。
直到礼部尚书宣布授新科状元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以本朝首位□□封赠正六品散官①时,他才忽然有些真切的实感,是如释重负。
——是他终于按照期望和预料中的那样,以本朝最堂皇的方式、周围亲长期望的那样入仕。
殿上唱名授官后,从当日打马御街、领宴顺天府、江南会馆铺摆喜宴开始,到次日恩荣宴,第四日午门赐朝冠簪花、补服表里,第五日率诸进士上表谢恩,第六日诣孔庙行释褐礼等,一连近十天几乎都在走流程。二三甲更惨一些,第三日就要参加进士朝考选庶吉士。
饶是忙碌如此,也无法阻止新科进士们的狂欢。其实自殿试于皇极殿停笔的那一霎那,过往相争的士子已经变成了亲切同年。
真正让丙寅科进士安静下来,还是残酷的分配任官的现实。
虽然四月十一日传胪时当堂便有了任命,但直到四月二十六日方才去吏部登记了官牒、履历、官服,又去领了京官所用出入宫禁的牙牌等,方才算是有了正式任命。
次日一早,贾珠穿戴整齐,往东长安街的翰林院门口,略略一等汇集了授了正七品编修的康文瓒和从七品检讨的崔原,方才往新任事的翰林院中去。
这二人比起贾珠而言都堪称微寒,何况清贫翰林居京大不易,于是二人赁了一处院落,等家眷来京也打算凑合住着。此时二人便联袂而来,与贾珠等着一起入翰林院。
康文瓒便是殿试时紧张不堪的诗经魁,此时只见他胖圆的脸上显出几分忧虑来:“今朝庶吉士选的比前一科少,观政士也不如以往。昨儿几位同年都说留京艰难,索性就选了地方官去。”
“昨天咱们去吏部登记时,门口排着等署职、求缺的人那么多。”崔原也小声喟然,“真是不容易,贵为四五品大员,在地方也是掌握一方,去了吏部对着小吏都不敢高声。说实在的,看了还真有些想和袁子维换一换。”
崔原说的便是二甲第一的袁绶,他倒未去馆选庶吉士,而是进了吏部观政,三年后便是一任主事。
选了庶吉士固然清华,然而就连一甲出身却蹉跎翰林院的才子比比皆是,就等着九年考满后熬资历升迁。致仕时三甲选入外班的同年成了封疆大吏,说不定当年一甲落魄得只剩下“清华”了。
选官不易,虽与贾珠无关,这几日与同年相处行宴以来,却不知听到多少人的抱怨和请托。留京观政的想当庶吉士或者进吏部、户部或都察院,选入外班的想去江浙等富饶大省。等到选派去向一定,接着又变成了诉苦和打听,趁在京消息灵通时多了解日后的上司。
康文瓒说道:“前天选到甘肃的老胡还上门了,提了点东西我没要,也帮不上什么。听他的话儿,仿佛对玉渊你还有些怨气似的。”
贾珠想起那个三甲同年说道:“哦,他之前想换个地方外放,瞄上的是四川、陕西那边。要是占其他的名额,我帮着在吏部看一看也没什么。那两处能调的都是咱们同年,他却也不多想。”
当然,更主要的是利益不够。同年不想得罪,那也可以得罪在职的,轻轻谋一个转任调开,将这位同年安进去也没什么。
然而这位三甲同年并不值得费这等心思,这话就不必说了。
康文瓒仿佛什么什么也没听出来,只颔首说道:“是极,所以我才劝他去找老师看看。毕竟他也说是上有老母下有小儿,贫寒之家实在没法赴西北边任的。”
贾珠侧目瞥了一眼这面相白胖老师的榜眼,这“老师”显然说的就是他们的座师甄桐。他饶有兴致地问道:“老胡去了吗?”
“去了,”康文瓒憨厚一笑,“之后便走了,也许是被老师劝过来了吧。”
别人只是不办事,你怕不是坑得人家平白在阁老座师面前留了份恶感。
贾珠笑道:“其实咱们这边还算好的,进了吏部观政的袁子维那里只怕更热闹。”
三人说着话进了翰林院。这十日多的礼仪流程完毕后,新科进士们也算是将京中衙部各处走了遍。翰林院莫说与贵且富的户部、吏部衙比,连有捐官、监生油水可挣的国子监都有不如。
门口有三位前辈作前导官相迎,拜过圣人祠和昌黎祠后方才至翰林院内堂等见上官。
内堂西为讲读厅,是经筵官们所居之地,堂东的检讨厅方才是修撰、编修、检讨们的公廨。贾珠原以为各人一间办公处,没想到是各人一张桌子,旁边分一位差遣使用的吏员堂班,连可做文字辅助的贴写吏都是翰林官们公用的。
贾珠的前导官修撰前辈是庚申科状元庄迁,与乡试那位座师石襄是同一科倒霉进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