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角声满天
必慎用河水。”
“是。”
待那名士兵匆匆告退后,兄妹二人默然对视片刻,心照不宣地定下了各自的计划。谢徵不敢多做耽搁,立时动身前往城东调度诸事,而谢长缨亦是在片刻的思忖过后,只是缓步走下门楼,沿城墙的马道巡行而去。
彼时的春日天青云淡,远处的城外敌营久有未动作,再极目远眺,便隐隐可见天际有山峦起伏间如被细碎的青黛点缀描摹,端的是一幅寻常的北地春景。只是当谢长缨快步巡行于城墙马道时,便已又一次听得四面望楼鼓角声声铿锵急促,恰如山雨欲来、满楼天风。
——
城中第一批疑似感染疫病之人出现在第三日,而来自高车大军的三面猛攻则始于第四日的清晨。
谢长缨以布帛蒙好口鼻,握紧手中的轻弩自藏身的汲水坊杂物堆中仰首而望时,正可自半掩的窗牖外瞥见一方隐隐被火光与灰烬舔舐的碧色天空——看来北面的战事亦是焦灼。
片刻后,她收回了漫无目的飘散至窗外的目光,自杂物的间隙之间凝神盯着那一条引滹沱水支流入城的水道。她在赌,今日广武三面受敌,市坊之间人手不足,内应或许会利用此刻的破绽再次对引入城中的河水做手脚。
耳畔是渺远得几近空灵的争战喧嚣,其间似有箭矢破空鸣镝、巨石震颤相击,却到底都因着与此处相去遥远而削弱了其间的锋利与尖锐,只如游魂的吟啸低语声声入耳。
谢长缨重又窥伺起了水道左右的动静。汲水坊的守卫此刻想必正在坊外巡行,坊内反是寂然如斯,唯有三两缕绵软无力的日光斜斜透窗扫下,于水上悠悠地漾开散乱的幽影浮光,而那浮光却又在倏忽之间如惊鸟四散,裂作点点跃动的碎金。
她的眸光也随之锋锐起来,逡巡着捕捉到了偏门处无声溜入坊内的两个身影,手指已不自觉地扣上了轻弩的机括。
那二人匆匆地四下扫视过一番,见一时并无人迹,便前后行至水道旁,一人仍旧四望放风,另一人则取出褡裢之中藏着的一包物什,眼见便要将其拆开倾入水中。谢长缨眉头紧蹙,暗自盘算了一番轻弩的射程与二人的站位,将弩箭搭上,却一时不敢妄动。
此情此景之下,必须做到一击毙命。
谢长缨正思忖之间,那一边已是骤生变故。
“砰”。
极轻的一声闷响过后,那人已然吃痛地握着手腕,未及展开的纸包也已在他手腕脱力之时悄然落在了一旁。
一颗再寻常不过的石子滚落在地。
“什么人?”那二人一时大惊,齐齐直起身循着石子的来处高声喝问着望去。
谢长缨乘此千钧一发之际,果断以箭镞瞄准了二人几乎全然重叠的身形,扣动了机括。
“窣”。
斜洒而下的日色依旧是浅淡,被窗棂分作束束明光映照着点点飞尘,而其间又随着这一声轻啸猝然点缀上血色飞红,一时间竟是彩错斑斓。
弩箭精准地穿透了前一人的喉头,又刺入了第二人的肩胛。
一身劲装的少年猝然自房梁之上跃下,在第二人还不及捡起纸包时,已然利落地一剑刺穿了他的心口。
“明微?”谢长缨轻轻挑眉,从容地自杂物堆后走出,偏了偏头,笑道,“你也觉得他们今日会在此处动手脚?”
谢明微颔首默认,随即俯身捡起了那只纸包,仔细端详了片刻。此时坊外巡行的守卫也已被惊动,纷纷持刀警惕而来,只是他们大多也识得谢长缨的男装扮相,故而在瞥见坊内的情状后,又难免或多或少地露出迷惑的神色来。
“我是猜测今日汲水坊未必平静,方才来此一观,想不到,竟当真有了发现。”谢长缨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笑意如常,“几位有些大意了。”
为首的守卫自知方才若无他们在场,此刻城中恐再生变故,便恭敬行礼道:“今日半数的人手均被调往三面城墙之上作战,故而……我等疏漏了些,还需谢过您施以援手。”
“不必多言,你们仍依例巡视便是,此处由我看守。”谢长缨亦是不多为难,只道,“待这一场战事结束后,我自会离去。”
“那……”为首的守卫思忖片刻,亦是明白谢长缨的提议的确可行,便再次拱手一揖,“便有劳谢公子了。”
只是谢长缨不曾想到,所谓“待这一场战事结束”的日子,已是崇熙元年的二月初四。而当这一日的夕阳自天际浓云间颤颤巍巍地坠落之时,新的战事已在火流星般直指城内的箭矢中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