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春山夜静
谢长缨随谢迁又借着林木掩映巡行过一番,一路断断续续地斩杀了十余名搜查山林的敌人,复又收拢了四五名逡巡藏匿于此间的广武士兵。及至日色向晚之时,谢迁方才蹑手蹑脚地回身行至半山腰处,引着一行人藏入岩穴之中。
“怀真,又寻到了同袍?”伏于洞口灌木中望风的士兵见得谢迁到来,立时站起了身我,将随行者逐一打量过一番,末了,目光锁在了谢长缨的面目之上,“这位似乎有些面生,你是……”
谢长缨抿了抿唇,心知此地难有设法修饰容貌的机会,便并不打算就此清理面目之上的血迹与沙泥,只简简单单地一颔首:“……谢明微。”
而谢迁亦是适时地开口打了圆场:“是府君的堂弟。去岁年末北上时我曾见过他,你不必担忧。”
“原是府君的家眷,”望风的士兵略略松了口气,犹疑片刻,复又问道,“那么……可曾找到谢四小姐?”
谢迁一时不知该当如何作答,思忖片刻后道:“或许已然遇难。”
“这样……进来吧,在此处叙旧,岂非平白做了索虏的靶子?”
那望风的士兵这样说着,已然侧过身引着众人入内。
岩穴之中藏身的士兵约有二十余人,见得几人归返,皆是不掩欣喜地起身上前,各自寻了稍稍面熟些的同袍,低声寒暄起来。
“……这几日你都躲在了何处?……”
“……山林里的高车人可还在搜查么?……”
“……你可见到过……”
“……”
谢长缨抱臂,侧耳听着那些士兵们七嘴八舌的寒暄,及至谢迁以手肘轻轻碰了碰她,方才略微侧目:“何事?”
“去往云中之事……你打算如何说明?”
见他一副犹疑的模样,谢长缨反倒是觉出了几分好笑:“怀真已将他们聚于一处,不曾想竟不擅此道?”
“嗯……”
谢长缨回想过清晨时的邂逅,亦觉谢迁那一番应对的确算不得精于辞令,索性向着他玩闹似的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步,以寻常谈笑的声调对众人道:“诸位,重逢固然可喜,晚辈却有一问。”
士兵们的低语声也便默然了片刻,而后,仍是先前望风之人率先开了口:“谢小公子请说。”
谢长缨客套地微笑着:“藏身于此并非长久之策,不知诸位接下来,又打算往何处去?”
士兵们听得此言,便又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径自说了起来。
“……城门已破,或许唯有南行……”
“……原平乃是雁门郡南部的大城池……”
“……我本是随府君自云中而来,或许也当回去……”
他们正低声私语间,其中忽又有一人轻叹:“可惜我等力微,终不能奋而雪耻,竟唯有坐视索虏横行。”
此言一出,在场大多士兵也俱是黯然。末了,又有人反问:“不知谢小公子欲往何处?”
“云中。”谢长缨应声作答,“此地毕竟曾由堂兄驻守,去岁新兴郡羯人祸乱,也正是由堂兄与郡守等人协力平定。有此人情在先,想必我等有意杀敌也好,只求安居也罢,都更有可能得到妥善的安置。”
而在听过谢长缨的一番陈词后,大多士兵俱是深以为然,纷纷出声应和。
“既如此,我可与谢小公子同去。”
“我等本就是府君部曲,自当返回云中。”
“……”
谢迁见此情形,暗自斟酌了一番言辞,亦是开口应和:“我承蒙府君提拔,自当南下云中以图报答。诸位若有不愿离开雁门者,也可与我等同行,待出了这片山林甩开索虏的搜查,再分道扬镳不迟。”
此言一出,便是方才犹疑着不愿离开雁门的士兵也是皆大欢喜。谢长缨见势,又引着众人又仔细磋商了一番行进路线,直至用过晚膳后,一行人方才各自散入岩穴,或是守夜或是休憩。
——
或许是因先前昏迷许久,谢长缨此刻并无倦意。她索性踱步出了岩穴,一面思忖着日后的对策,一面环顾着入夜的山林。
彼时春风细细,携了山林的万叶千声,如温软的呢喃一般萦绕于耳畔。天幕上的星子萧萧疏疏,残月也似春酣浅睡的美人眼眸,泛着柔和而又惺忪的华光。
全然不似战事初歇的模样。
她乘着此处无人,便以衣袖暂且拭去了面目之上的血污,随即又以两指蘸了些许潮湿的泥土细细碾碎,简单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待得再次简单清理过几处伤口后,谢长缨故作无事地在附近的林中信步走了走,不多时,便借着黯淡的月色,于草木扶疏之间望见了谢迁端坐的身形。
“怎么不去休息?”谢长缨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很是自如地走上前去,颇为随意地开口发问,“明日可是要赶路的。”
“喔……我并无睡意,倒不妨在此望风。”谢迁好似正径自沉思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