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孤蓬万里
。”
陈却默然片刻,捋着长髯极目远眺着城外火光熠熠的战局:“今时毕竟已不同于往日了啊……何况巴蜀也终不过偏安之地。谢公子放心,他们虽有久战之心,却未必有久战之力。待到秣陵出兵驰援,局势便可有所好转。届时我自可以宁王妃长兄的身份向宁王殿下修书,引荐诸位入秣陵商讨北伐之事,也算作是贸然邀请诸位协助守城的赔礼。”
“如此,多谢陈长史了。”言谈之间,谢长缨抬眸遥瞰着城外的战局,忽而侧身拱手,肃然道,“叛军有意隳城,只怕少不得需在雉堞之间短兵相接了——晚辈自不可再次袖手,请陈长史允晚辈去与谢氏部曲一同杀敌。”
“谢公子本非汝南郡属官,不必拘礼。”陈却说着,亦是倏忽取过了一旁架上的环首刀,笑道,“且,本官既代行汝南郡事,此刻也绝不会作壁上观——谢公子不妨稍待,本官换上甲胄与你同去。”
谢长缨闻言,便也颇有几分爽快地长揖应和道:“陈长史高义。”
二人披坚执锐趋步走下门楼、行至雉堞前时,那声势浩大的氐羌叛军正以金铁作钩锁置于冲车之上,在一片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与轮辐声中,隆隆地向着悬瓠城墙直冲而来。及至近前,冲车之上的叛军复又抛出钩锁,直取城头雉堞,意欲以此毁坏城防工事。
城头雉堞之间严阵以待的守军自是乘势转动辘轳,以连弩车与藉车齐发万箭,直取城下操纵渠冲大车的叛军。霎时间便有数十叛军中箭仆倒,滚入壕沟之中,而空缺的冲车四周却旋即又有叛军快步上前补上阙漏。
彼时残月黯淡、星河悬天。城上城下皆是各色旌旗猎猎翻卷,其间又有箭矢飞石起落如急电流星,一派火光炫目、鼓声震耳的景况。
那一道道燃着火光的箭矢嗖嗖地钉上雉堞,甚或有强劲者擦过门楼的边沿,无声地没入城内高低错落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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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西城墙的激战声清晰地萦于苏敬则耳畔。他却仍旧是未改镇静从容的神色,以素来有条不紊的温和话语一一问过了城西府库之中的诸般情况,复又请随行的属官代为记录入册。
待得属官记录已毕,他方才微笑着向一行府库官吏长揖行礼:“我等这便告辞了,今夜叨扰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而府库官吏之中的为首者见他们一行人意欲离开,便急急上前一步,作揖道:“苏公子暂且留步,先前支往西城墙的物资也须由下官亲自录入卷宗,不妨同行。”
“既有公事在身,自然并无不可。”苏敬则亦是侧身笑了笑,“请吧。”
城外的兵戈之声有愈演愈烈之势,一行人自然不敢多做停留,匆匆穿过几处街道后,便回到了距西城墙稍远的官署之中。
官署内自有主记史与府库的官吏交接事务,苏敬则身为来客自然也不会干涉过多,只是在正堂一侧的案桌前落了座,眸光掠过一旁的莲花漏,最终定在了窗牖外的浓稠夜色之中。
西方的天幕上星子熠然,却不抵飞石与箭矢次第划过的亮色,如流星又如惊电。
“苏公子,”他正在沉思之时,那一边来自府库的官吏已然处理过一应文牍琐事,趋步回到了正堂之中,神色略有几分惴惴地向他拱手行礼,“下官诸事已毕,如今偷得片刻闲暇,还请您不吝解惑。”
苏敬则闻言便礼貌地循声站起,微笑道:“但说无妨。”
那官吏面上的不安与小心之色更深了几分:“听闻几位在云中时便曾力退索虏,于守城一道可算是颇有经验。不知依苏公子所见,悬瓠……是否能守?”
不曾想他想问的竟只是此事,苏敬则笑了笑,继而客套地作答:“阁下过誉,云中之事并非仅是我等之功劳。至于悬瓠的时局……只以我个人浅薄之见,虽万分凶险,却未必没有生机——何况诸位既然并非首次与氐羌交手,想必心中多少应是有几分定夺了。”
“您有所不知,悬瓠此前能够抵御氐羌,其一是因原本驻守于此的主力士兵与官员尚在各司其职,其二则是因荆州牧回援得当。”
苏敬则的眸光不着痕迹地沉了沉:“荆州牧?”
“正是。彼时殿下将即宁王位,荆州牧身为朝中柱石,自当东入秣陵议定国是。”那官吏连忙应了一声,复又忧愁道,“只是如今荆州牧似是领兵屯驻姑孰,怕也顾不得此处了。”
“姑孰在秣陵以西不远,若悬瓠的使者平安抵达秣陵,宁王殿下岂有坐视之理?届时由姑孰调兵,倒也算便捷。”
“调姑孰之兵么……或许吧。”
苏敬则笑了笑,见他神色似是一派欲言又止之象,心下又是猜到了些许内情——想必是那荆州牧与宁王又有一番难言的龃龉,所谓镇守姑孰,恐怕不尽然是出于拱卫京师之心,更有扼制秣陵西土咽喉之意。思及此处,他便转而又道:“且如今城中守军虽不足千人,却胜在军备充足城池稳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想必阁下也听说过。”
那官吏轻叹了一声,正欲在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