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惊栖寒鸦
倏忽间便已遮蔽了他的视线。
银亮的刀光下一刻便已利落地划开了绸缎,清透的月光倏忽肆意漏下,而绸缎于一片清凌凌的光华之中轻柔地拂过来客的面颊。
“叮”。
眼前清辉流转,一霎炫然夺目。
这一瞬间来客还不及辨认出女子出刀的方位,便已觉得手中弯刀蓦地一轻。
断裂的半截刀刃已然清脆坠地,而刃上映出一抹极亮的月色,映出墙外枯树上的寒鸦在骤然被惊起之后,迎着月光长鸣而去。
来客本能地甩开断刀翻身后退,在女子还未用出下一式时,纵身飞掠出墙。
女子却也不追,转而瞥了一眼仍旧静静侧卧在地上好似了无声息的伙计,半开玩笑似的调侃了一声:“不必再装了,那些人如今业已退去,不妨加紧去寻你们的医官包扎伤口。”
而后,她方才不轻不重地掷下环首刀,将失了半截衣袖的左手笼入右手袖中,徐徐地行至墙下,遥望着那一行人消失的方向,沉下脸来冷笑着摇了摇头:“这便走了……难道当真只是不堪大用的寻常贼寇么……”
地上的伙计忙不迭地捂着伤口支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向着医官所在厢房跑去。
而女子身后的驿馆之中,陆续有被惊动的客人好奇地掌着灯向此处张望,却也仅止于此。
众人皆知近来并州之地多有乱象,当地豪强大多对渐失威信的官府阳奉阴违,反倒是与流寇常有私下往来。故而他们与其打点好官府关系,有时反不如与这些江湖人或是胡人攀上些交情。似这等入夜后游侠流寇的“光顾”,自然是少管一分是一分。
唯有一名原本似已睡下的青年人急急地执刀而来,见此刻后院中一地狼藉,却到底不曾闹出什么大事,便也疾步行至女子身侧,压低了声音问道:“长缨……怎么回事?是那些游侠儿?”
“堂兄……?岂会有如此简单——由方才情状观之,或许应是上党郡流窜而来的羯人。”女子不紧不慢地侧过脸来,锋芒艳丽的面容上已然又是带上了漫不经心的戏谑笑意,同样低声地应答道,“眼下行近新兴郡,我倒是越发觉得,这并州可当真是不寻常呢……”
青年人眉头轻锁并不答话,只是于轻轻一颔首间抬眼望向了她方才所端详的方位。
高墙之外,遒结探出的枯枝之上,正悬着一轮银光如玉的明月。
——
后世的史书之中,对于永定元年这数月间的朝堂诸事皆是记载得囫囵,只是若后来人细细读来,却仍能品出几分山雨欲来时的意味深长:
永定元年二月,尉氏雨血,妖星见南方,太白昼见,中台星拆。帝以沉疴崩,谥为惠,齐王时领相国,乃立豫章郡王为少帝,以昭鸾郡主萧氏玉珈为后。
二月末,惠帝袍泽河间王萧怿薨,谥为献王。
三月初,齐王以越骑校尉谢徵为并州护羌校尉,即日赴新兴郡就任。时方多难,州境盗贼纵横,羯人、羌渠为寇。
河间王世子萧望之,时龄十六,三表请去王爵而为乐平郡侯。三月末,将归郡中,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铜雀叹曰:“会见汝在荆棘中耳!”
——《十二国春秋·前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