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 相持(五)
”船只并未直接靠在码头,而是距离岸边尚有数米远,以防止难民蜂拥冲上船来,“所有男子全部脱去衣物,只留膝裤!任何刀剑不得带在身上!” 十几个水手挥舞着长长的竹竿,使劲地抽打着正在涉水而来,不断攀爬上船的逃难者,而数名来自长山岛乡兵则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紧张地看着船舷处不断露头的难民。 “碰!”突然一声火枪响起,不仅将正在涌到船边的难民给惊到了,也将船上的水手给吓了一跳。 “他身上带刀了!”那名开枪的乡兵说道,双手端着火枪,仍旧对着那个挨了枪子,但还在不断翻滚的难民,一把短刀落在了一边。 “嗯,做得好!”一名水师军官走了过去并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情形,是有杀错,没放过。万一有建奴溷了进来,可不是小事。 二十余艘大小船只陆续装满难民后,并未驶到南岸,而是就近停靠于瓜洲渡西南侧的一座江心沙洲(今镇江世业洲),卸下难民后,再次返回江北岸边装人。 从扬州逃到江边的溃兵,只要抛弃手中武器,便也可登船离开江北。仅大半日功夫,齐国舰船便运送了一万余人至江中沙洲,但从扬州城左近逃奔而来的难民却是络绎不绝,在江边连绵十余里。 可能是瞧着齐国舰船运送难民往返数次后,均未出现溃兵夺船的事,郑家水师舰船随即也陆续驶到江北岸边,开始转运难民。 然而,令人不齿的事情发生了。郑家船队的军官和水手们,以登船逃命为持,大肆搜刮难民钱财,凡是未能交付五两银子的难民,一律不许上船。那些没有银钱却又逃命心切的难民被郑家水手无情地拒于岸边,至于强行攀爬上船的难民,则被人拖着扔出船舱,随着水流卷入江水之中。 一时间,整个瓜洲渡码头一片溷乱。数百名溃逃至江边的军兵,恼怒之下,挥舞着手中的兵刃,欲强行登船,当即砍翻十余个郑家水手。数条小船因为两相争夺砍杀,不受控制的顺着江水,漂向下游。 郑鸿逵大怒,数艘武装商船抵近瓜洲渡,朝着那群溃兵开炮轰击。 溃兵遭到炮击后,四散奔逃,引发聚集的难民人群又是一阵大乱,火炮轰击波及码头数百名无故难民,惊叫,哭喊,咒骂……响彻于天。 也不知道是何人在听到郑家船队炮击后,突然喊了一句“鞑子来了”,立时引起码头数万人的疯狂拥挤踩踏,妇人、老弱纷纷被挤倒在地,随即遭到无数的脚步践踏,靠近江边的难民则被蜂拥而来的人群不断挤下岸堤,如下饺子般不断落入江中。 至傍晚时分,人群逐渐恢复平静,其中被踩踏而亡或者跌落江中之难民达数千人,江北岸边哭声震天。 “这郑家……怎能如此这般?”牛进明愤懑地望着远处陆续驶抵南岸的郑家水师舰船纷纷开始下锚停驻,心中生出几分鄙视,“这狗日的做此等事情,如何敢指望他们去阻那建奴过江?” 6月26日,连续数天的转运,滞留在瓜洲渡的难民仍有六七万之多,据那些从扬州城附近逃难而来的难民描述,建奴大军此时仍在扬州城中肆意屠杀和劫掠,扬州城已变成人间地狱,其间居民恐为建奴已屠戮一空。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建奴大军可能会随时出现在江北岸边。而经过数日的搜刮,大部分稍有资财的难民几乎已被郑家船队尽数运至南岸,至于剩下的难民,大部分几无身外之物,他们似乎就显得没有太多动力,每日只是敷衍地转运数千人。 到了午后时分,一场小雨洒落下来,就在江边难民庆幸,如此下雨天气,想来建奴大军不会赶至此地。 然后,令人绝望的事情却发生了。一队黑压压的队伍从扬州城方向开了过来,随着距离的逐渐接近,一杆大旄上,硕大的一个“李”字,隐隐出现在瓜洲渡无数的难民眼中。 李成栋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江面,数十艘舰船在蒙蒙细雨当中,显得有些模煳而不真切,耳边不时传来手下军兵肆意砍杀难民的狂笑声和濒死者的惨呼声。 一群充满戾气的兽兵,彷佛仍未从刚刚发生的扬州大屠杀快感中恢复神智,对于那些哭求哀告的难民,没有流露出丝毫怜悯之心,挥舞着手中的凶器,狞笑着扑向无助而又可怜的难民。 “轰!轰!轰!……”突然,从江中停驻的战船上射来数发炮弹,狠狠地砸向李成栋部军兵当中,柔软的滩涂,雨后的泥土,使得炮弹的杀伤力不免减弱了几分,炮弹在砸翻数人后,仅滚动了两下,便扎进了泥土当中。 “撤!”李成栋心里一惊,打马朝后跑去。朝廷居然派了水师炮舰布于江中,看来,自己作为前锋,受多铎之命率先过江,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