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

都懂的。他外表天真无邪。内里却明白一切事情。

他知道。生活中在生活在战争中的孩子，总是会先一步长大。因为他们会遇见比太平盛世里更多的硝烟。

季妄不知道阿念以前遇见过什么硝烟，他能做的只有心疼。和呆呆站在这里。看着那个女孩哭泣。

萤火虫越来越多。他们把阿念和季妄围在了一起。季妄看着这些萤火虫。想着人类的生命又能有多久。萤火虫的寿命又能有多久？

人类和萤火虫一样，终究会离开。为什么？人的离开，总会留下无数刻骨铭心。

季妄想要让阿念不再哭泣。可是他想不到办法。

在天快要亮的时候，萤火虫慢慢散去。

阿念的身体终于受不了了。哭晕在地。

季妄把她抱了起来，抱到帐篷里。用湿的手巾为她擦干了脸。阿念头发散乱。脸上无比憔悴。已经失去了平时那动人的样子。

季妄没有在意这些。悄悄的。摸了一下阿念的手。他发现，他对这个女孩心动不已。这是他之前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一种情绪。

——

奶奶去世的第七天，阿念已经不再哭泣了。她接受了奶奶的离开。

陪伴奶奶多年的老鹰从萎靡不振回归到了生龙活虎的状态。阿念喂老鹰吃了点鸡的碎肉。

阿念对季妄道：“你知道桃源吗？”

季妄点了点头道：“其实桃源根本就不存在，你要干什么？”

“我想去桃源，把奶奶衣冠留在桃源，我曾经答应要带她去那里，她也一直想要去那里。”

季妄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摇了摇头道：“桃源本就是虚构，你去不了那里，不过我知道一个地方，不是桃源却胜似桃源。”

“哪里？”

“等我带你去了就知道了。那里很远。先收拾东西，下午就出发。”

阿念点了点头。她不舍地收拾着东西。其实大部分东西都是没用的，她可以带走的东西特别少。

挑挑捡捡后，她带了几件衣服和干粮。又去外面挖了一罐子土。

“你带土干什么？”季妄问道。

“奶奶曾经说过，带着家乡的土，不管去了哪里都是家乡的孩子。”

季妄想说，你奶奶是骗你的，走了就是走了，你带再多土，以后都不是家乡的孩子。

但季妄没有说出口，他知道阿念其实知道，她那样做，只是不想忘记娜扎勒，不想忘记她奶奶。

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吗？季妄不太明白，明明只是血液，只是十五年的陪伴，就可以占据一个人一半的生命。

他与母亲德才人生活了十年，德才人死的时候，为什么他没有揪心的难过。是因为德才人对他不好吗？

还是说，有的人天生就是冷血动物。

当他的亲生母亲死掉，他成为皇后娘娘的太子时，他是在为离开之前的住所不舍，还是在为成为太子而兴奋？

季妄停止了思考，无论是哪种情绪，他都不太懂，他已经学会做一个太子了。

冷血，理智，能力他都有了。

阿念收拾好了东西，问道季妄要去哪里。季妄拍了拍手，就有几个人走进了帐篷。

领头的穿着袍子，后面的穿着盔甲，手中持刀。

阿念一下子呆住了，他见过穿这种衣服的人，中原的士兵都是这样的打扮。

那一瞬间，她以为战争又开始了。她看了季妄一眼，想起来季妄也是中原人。

季妄摸着她的肩膀道：“阿念，我带你回中原。”

“什么？”

阿念回想起一个月前，季妄告诉她他无路可去，没想到现在季妄让她无路可去了。

中原人杀了多少娜扎勒的人，她就有多讨厌中原。她以为季妄是个特别的中原人，他是好人。没想到却给出了她这样的选择。

他说的比桃源更好的地方，就是中原吗？

阿念低垂着眼睛，她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她默默抬起了头，看见了季妄黑色的眼睛里散发着真挚。

她答应了季妄去中原，他笑了笑，眉毛弯如柳叶。

几个士兵牵来了马，和一辆马车。阿念执意自己骑马，不用坐马车。

她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娜扎勒的所有孩子都在马背上长大。

阿念骑上了一头黑色的马，黑马的皮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出发了，阿念一边骑马一边看着沿途的风景。她要离开蛮荒之地了。离开她的家了。

她想她以后有一天是要回来的，所以没有回头再看娜扎勒的部落，和她的小帐篷。

黑色的骏马跑过干枯燥的土地，跑过流动的空气，跑过过往的光阴，阿念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以后在哪里。

即使对前途无限怅惘，她也挺起胸膛，向着“桃源”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