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霜不销桂枝下

【一】《笠翁对韵-二冬》李渔.韵文集

友乾赶着马车，儿子有才与儿媳清婉坐在车厢里。约摸半个时辰，低沉的晨鼓响了十八下，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悠扬的钟声。

有才说了句，“开城门了。”

清婉却道：“你怎么知道？”

“多响的钟声，大姐没听见？”

“钟响就是开城门，寺庙里早晨不都是撞钟么！”

见清婉狐疑，有才便念了刚刚学的诗词对韵：

“清对淡，薄对浓。暮鼓对晨钟。

山茶对石菊，烟锁对云封。

金菡萏，玉芙蓉。绿绮对青锋。

早汤先宿酒，晚食继朝饔。”

清婉道：“这些，最近我也经常听暮羽念叨……这里面有开城门的事么？”

其实，清婉打小在京城居住，晨钟暮鼓，她自然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之所以这样问，主要是想考一考自己的丈夫，看他是否是可教之才。

只听有才解释道：“暮鼓对晨钟，首先是诗词中的对仗，我问过表弟了，为何‘晨钟’对‘暮鼓’，而不是‘晨鼓’对‘暮钟’？表弟告诉我---鼓响，城门关闭，实行宵禁；钟鸣，城门开启，万户活动。”

清婉却问：“这怎么还要暮羽来告诉你，你怎么不直接问先生？”

有才道：“我不是年后才能跟先生学么，怎好现在就去打扰先生。就连这些‘对韵’也是表弟教给我的呢！”

“这个纪先生，不是说，过了年才教暮羽学问，年前只是玩儿么？”

“这些对子，就是他们玩儿的游戏。”

“这也是游戏？”清婉感叹道，“能把学问都搞成游戏，这个先生，可是不简单！”

马车沿着高梁河边上的大道一直朝东南方向走，也就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和义门[西直门]，再走一刻钟，就是“西涯”了。

从“西涯”沿积水潭的北岸，有一条斜街[鼓楼西大街]。这条街就是京城最大的买卖市场，每逢四、九的日子便为“逢集”，到了腊月十五，进入年关，就天天都是大集了。

斜街的繁华，有赖于两个方面：

当初，刘秉忠在城市规划时，遵循了《礼记》“前朝后市，左宗右社”的思想，在京城的整体布局上，一切都以齐政楼[钟鼓楼]为中心，以齐政楼的南北中轴线为依据，皇城居中，齐政楼以北一大片区域就划成了商贾的交易之地。

【二】《笠翁对韵-一东》李渔.韵文集

友乾从车上跳下来，走在马车的最前面。

他一边溜达一边踅摸年货，买到合适的就让有才往车上搬，清婉就待在车上，把买来的年货放进车厢并归置整齐。

天，依然很暗，若不是临街商铺透出来的灯光，还真看不清大街两旁早已布满的货摊。还好，此时赶集的人尚少，马车还能走得动，若是再晚一会儿来，甭说是马车了，就算是人，恐怕也挪动不了几步了。

年集里，老婆子和小孩子是最能起早的。早市上，东西不但好又新鲜，还随挑济捡的。

有一老婆子拎着个大筐篮，身后跟着个背袋子的五六岁小男孩。老婆子最爱逛干果摊，小男孩却专挑有烟花爆竹的地方去。

不知不觉，就逛了大半天。

老婆子花上几个铜板买了点年糕给孩子吃，小孩吃得尤其香甜——也许他是走了很久的路，饿了；也许是不经常吃，反正穷人家的孩子吃块年糕是最奢侈的一件事。

吃完年糕，他们来到了“书春摊”，看着琳琅满目的春联，老婆子直摇头，正好甄友乾也在揭春联，就让他帮忙也为她来选几幅。

友乾问：“这位媪妪，你家住的是几房几屋呀？”

老婆子说：“我和小孙子住正屋三间，还有厢房两间，一间作厨房，一间做粮仓。”

“哦，”友乾给她选了老媪们喜爱的吉祥话春联，如“多福多寿多子孙，日富田资日康宁”等五副对联，又配了六套“楣春条”。

老婆子自己选了一对门神，高兴道：“还得麻烦您这位大官人，我这春联该怎么贴，你来告诉我那小孙子。”随即又招手喊过来那小孩儿，“好好听着，让这位大官人告诉你怎么贴春联，可不能像去年那样，净闹笑话……”

见小男孩过来，友乾忽然想起了最近暮羽教他的什么“对韵”游戏，便跟小男孩及周遭的一群人卖弄起学问：“这春联吧，都是对仗的，比方说----

天对地，雨对风。

大陆对长空。

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

见友乾说的那么多，小男孩为难道：“大官人只告诉我，哪是上联，哪是下联……”

友乾道：“想要区分上下联，关键在最后一个字，根据格律的规定，上联最后一个字必须是仄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