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向天子,却因天子死
!”颜棠舟凄败的回望眼前人,“他方敬年世代为官,他要贪那笔银子,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一无出身,二无靠山,我弹劾他方敬年犹如螳臂挡车,我不能连累先生,何况我还有了软肋,贱内随我多年,终于到我仕途坦荡,她随我能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他方敬年找到了我,要我同他一起瓜分那笔官饷,他以我妻儿相要挟,要我瞒报拨款的数目……”
“可是现在呢?颜棠舟,你的妻儿被护送去了滁州,那是方敬年权势再大,也够不到的地方,你为何又突然要认罪了呢?”
终于,那道坚韧的背脊以肉见可见的速度溃败下去,颜棠舟挣扎半晌,才从嘴里吐出那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顾晚之还来不及惊讶,又听颜棠舟道:“先生教我大道,教我礼仪忠孝,可是等我进了司狱监才发现,什么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为民向天子,可天子却让我死。”
颜棠舟窥见明月,伸手揽住清辉,却终是徒劳。
“我在司狱监受刑数月,我以为会等来沉冤昭雪,可我却等来了御金卫,等来了天子令,真是……真是可笑啊!什么运河案,兵马道,都是幌子罢了,杀百官只是为了……清君侧。”
顾晚之心中一鄂,运河案只是为了清君侧?
渝城布政使江淮介是江家长公子,是开朝元老江鹤言的儿子。
渝城知州季丛是季家七少爷,是先皇后宿清浔的外甥。
江鹤言已经死了,先皇后也去了。
那颜棠舟呢?
颜棠舟又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天子要他死?
“我父母早亡,随……”颜棠舟像是喉头突然一哏,又深呼两口浊气道:“随叔父长大,叔父是八品地方小官,不曾入过朝堂。”
顾晚之看着颜棠舟突然苍白的脸,不可置信道:“你是说?”
“天子多疑,我虽不知前朝往事,但先生是先帝亲点的言官,恐怕……恐怕……”
话还未毕,颜棠舟突然吐出一口黑血,钻心的痛楚让他身形晃了晃。
“颜棠舟!”
顾晚之一把扶住颜棠舟,黑血喷涌在胸前干涸的猩红上,颜棠舟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御金卫放任我出宫,是因为知道我会来找……找先生,可我不敢靠近顾府,但我身上的毒快发作了,无法苟活,我才不得已靠着竹牌传信。”
“解药呢!颜棠舟!”顾晚之顾不得其他,只是不停在颜棠舟袖中翻找,声音开始发抖,“颜棠舟没事的,没事的,我去给你找大夫,颜棠舟!颜棠舟!”
“对不起……”颜棠舟一张口,又是一口浓血,“对不起先生……我……我成了诱先生的饵……我……逃出宫来……是因为……因为我想再见见……见见先生……可先生……不肯见我……”
“不是的,不是的,你是爹爹最得意的门生,爹爹信你,爹爹一直信你……”
“他们快追来了……你快走吧,代我向先生……向先生……”颜棠舟喉头哽不出一句话来,或是深觉自己太过惭愧,又道:“是我愧于先生,是我辜负了先生,是我愧于世道,可我……无愧于天子……”
突然又想到什么,颜棠舟奋力扯住顾晚之的袖口。
“小心……小心……黄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天子是螳螂,谁还敢为雀?
“有人……拿我儿平安锁,要我供出……供出……方敬年……”
方敬年曾拿妻儿要他同流合污,现在他的妻儿被送去了滁州,却又有人拿他妻儿要方敬年的命。
颜棠舟望着残败的月,突然回忆起自己可悲的半生。
一心向天子,却因天子死。
生前追朗月,死后随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