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娘出来了。
原本整洁不苟的发髻,此时凌乱不堪,她双目赤红,面怒愠色,天性胆怯不敢大声讲话的她,此刻疯癫般斥叫。
娘是跑出来的。
衣裳褴褛,被一群肮脏的东西,像猎物般追赶、玩弄、挑逗。他们把娘捉住放走,放走捉住,反反复复。他们喜欢听娘嘶哑的惨叫,好像娘叫得越痛苦,他们越高兴、兴奋。他们外貌凶残,动作疯狂,像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我厌恶极了。
我讨厌他们这样待娘,我想这时我身上有一把刀该多好,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刺向他们心窝。看到娘被一群野兽调戏,杀他们的心像蜘蛛丝吐之不尽,把自己越缠越死,我想把缠住自己的蜘蛛丝焚尽。
父亲身前是史官,为官期间勤勤勉勉,不敢有丝毫懈怠。今日是他向陛下告老还乡启程的日子,陛下赏了他一匣白银,他带着白银携妻女,恨不得脚底生翅,立即飞回他梦里想了念了二十九年的故乡。
马车在山路上摇摇晃晃。父亲盯着装有白银的匣子,幻想回乡后找一个老相识,让他从中帮忙置购些田地,为官的前半生妻女跟着他已经很苦了,后半生他绝不再让她们跟着自己吃苦。
女儿见爹爹搂住娘,也要跟爹爹贴贴。他看着十岁的女儿,帝都开销大,他一直没舍得给女儿请一个教书先生,等回乡定要给女儿在乡里找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这一路父亲怀揣着对未来无限希翼,然而老天却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山贼一箭射杀了车夫,父亲闻声掀帘查看,被另一个山贼一刀砍掉脑袋。山贼们抢走车上一切财物,他们掳走了娘。其中一山贼要杀我,娘含泪表愿屈就各位大爷,只要不杀她的女儿。
山贼见娘有几分姿色,果真放过了我。
山上守寨的山贼望见自己弟兄满载而归,兴奋得哇哇乱叫,像一群盘山而居的野猴子。娘一路半拥半抱着我,她安抚我,让我不要怕,告诉我有娘在,娘会保护我。
上山的路很长,娘发抖的身子一刻也没停止。
进入山寨,我们这条队伍里的领头山贼,他脸上有三道疤,长相十分凶神恶煞,他从娘手里拽出我,像丢阿猫阿狗一样丢进寨门旁的一间茅草屋里,吩咐小弟在外面把屋子锁了。我本想大哭着喊娘,最终忍住,硬没让自己落一滴泪展现出一丝害怕,我并不是想说自己有多坚强,只是父亲是史官,从小他便教育我要坚强,要学会审时度势。
爹爹死了,我跟娘在山贼手里,我还能活着吗?娘还能活着吗?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我跟娘得抓紧时间逃出去。
但我要怎么才能逃出去呢?
娘死了。
我看着她像一只轻燕扑向一把钉耙。
茅草屋的窗户正对着土坡上,山贼聚会的中堂,踮起脚从窗缝往外看,中堂前的一切可以看的得清清楚楚。钉耙刺穿了娘娇嫩洁白的脖子,鲜血如注,娘是笑着的,似乎在说:老爷,妾身没脏。她双目注视我的方向,又似乎在说:香香,对不起,娘要先走一步。
“呸,真他妈晦气,大爷没玩够,岂能便宜你个贱妇!”
那个凶神恶煞的山贼狠狠踹了一脚娘的尸体,双手剥开娘身上残破到并不能遮羞的衣物。我颤抖地看着他们如饿狼般糟蹋娘的身子,心凉到极点。
快了,快了,下一个该是我了。若在此前我肯定怕死,但现在,我居然一点儿也不怕,反而由内向外生出一股不知名的气势,让我更镇定。
如果我没能活下来,那爹娘劳烦您们黄泉路上在等等,因为很快我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
“报告——大当家——”山寨外的哨兵突报山下有一批马车经过,车里全都是金银财宝,足足十大箱。
那个面目凶恶的山贼——大当家听闻,高兴地立马丢开娘的尸体,提起裤子,吩咐完身边的小弟,吆了一大伙弟兄跟着下山。
寨里仅几个守寨的小啰啰,若大的山寨且空且安静。我推了推门——我忘了,门从外面被锁死。现在寨内安静得出奇,为了不引起小啰啰注意,我无奈的重新躲回草垛。
娘的尸体不知被小啰啰丢哪儿去了,爹在山下的尸体他们也应该捡到什么地方去了,亦或被野兽叼走。我想着娘,想着爹爹,不知不觉太阳落了山。
皓月当空,山贼回寨。他们人多,手中的火把像星星,把山绕了一圈又一圈,火焰被山风吹得一晃一晃。看的出这次下山,他们又得手了。我听到山贼头子——大当家说:“小兄弟当真愿再送我十箱珠宝?”
这次回来,不仅有山贼,还有一个外人——山贼头子嘴里的小兄弟,那个小兄弟被山贼当财神爷围得密不透风,除了火把,连衣角也看不到。
寨里晚上办庆功宴,小啰啰疯狂地杀鸡宰牛,大当家口里的小兄弟举着酒坛已经拉着山贼几位别的当家开喝了。
外面嘈杂,人人顾不上我,可能山贼早已忘记我的存在,此刻当真是天时地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