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沙洲
苏娜果真没有吹牛,妙手回春,不过三天,莉丝脑后的肿块便全消了,整个人随着身体的好转而容光焕发,苍白的脸色染上桃杏般的红晕,蜜色的眸子迎接太阳的绚烂,喜悦冲昏了头脑,她又蹦又跳,平日里娴静淑女的做派跟着风沙飞到了天边去,香槟色的长裙摇曳淡淡的珍珠光芒。她的耳朵虽还没能完全接纳来自外界的所有声音,但已经能听到羽奇的呼唤了,不仅如此,她还说苏娜的声音温暖得像五月的春风,吹开百花群芳。
休养的几天里,星灵子姑娘也没闲着,一能下地行走,便跑去瞧那只可怜的小兽。她知识渊博,懂得一些安抚动物的技巧,几经尝试接触,小骆驼也愿意同她亲近,放生路上的安宁不必发愁了。
羽奇始终默默守候在莉丝身边,看向对方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捂住眼睛,唯恐被面前的美丽灼伤。苏娜笑着提醒他,就算他挡住了眼睛,他的耳朵依旧比熟透的苹果还要红亮。旅舍内唯一心有怨气的是都丽,叹道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两个脾性随和、耐心充沛的老师,结果教了她几天就要离去。莉丝瞧见她沮丧的模样,又联想到这些天她对自己的照顾,总觉过意不去,遂趁着离开前多教了她一些基础字词发音,又翻出了几本浅显易懂的旧书赠与她。都丽这才消了气,走进厨房和她的婶子一起料理客人们临行前的最后一顿大餐。
羽奇特地拜托都丽宰了一只小羊羔。羊肉分成两半,一半切块串串,撒上辛香料炙烤,原汁原味的肉香从破裂的油泡探出头来,另一半肉并羊骨和几味苏娜钦点的药材炖煮熬汤,奶白的汤色上漂浮着橘红色的药草,犹如沙漠中盛开了几朵倔强的红花。掏出来的羊内脏也有妙处,清洗干净配合葱香和蔬菜煮成羊杂碎,别有一番风味。面饼贴在炉壁上烘烤,松软和酥脆的黄金比例全倚仗掌管炉灶的大厨。食客不必担忧佳肴的热毒太盛,井边还有一盆盆爽口的水梨和西瓜预备着替人去燥。
莉丝邀请都丽一家和他们一起用餐,往来客人有想参与这场“宴会”的也可自由上前,部分来客不好意思两手空空,搬来了自家的美味助兴,奶酒醇厚、枣子甜蜜、薄皮的面点馅料甘咸,共享一场盛会。
宴席将散时,都丽包了一大袋烤干的大饼和一小包干果仁给星灵子们带上。就连小骆驼也有它的专属草料,出发时,它嗅到了干草的气味,停下脚步闹腾了一阵儿,直到苏娜喂了它一把食物。
大漠戈壁总是无条件地接纳闹腾的风。失去了土屋的保护,行人们只能靠衣物来抵御风沙。莉丝用几枚银币从绣娘手里换了一件驼色刺绣斗篷,只见孔雀振翅飞,石榴花红耀原野,从头遮到膝窝,斗篷下偏爱的香槟色也换成了相对耐脏的浅棕,从头到脚,防了个严严实实,内里为了防暑热,佩了一只噙满草木清凉的香囊。小骆驼乖巧跟在他们身后出了城,行至半路,苏娜出言表扬它,摸摸它的鬃毛,小兽的蹄子蹬得越发欢快了。
“差不多了,就在这里放下它吧,它的老大会来找它的。”
有苏娜引路,护送之行可谓顺畅非常。常年奔波于救命路的老医师在戈壁沙漠上如履平地,一点儿弯子都没绕,就赶在太阳投下最狠毒的日光前,带着两位小辈和小骆驼在一块围湖而成的绿洲停下了。她说,这片风沙她都认得,视野边际光秃秃的巨石,绵延不断,那个似卧仙,那个像野驼,自冰山融化的水悄悄渗入地下,流进山谷,找出水流藏身处的人们聚拢在水边形成一个个村落。
绿洲被成排胡杨木护卫着,金黄与苍翠交叠,是嵌在沙石之间的黄金和翡翠,融着中间晶莹剔透的晶矿。羽奇自告奋勇到湖边打水,一点点拨开忠实护卫的枝叶,摸到湖边,寻了一处干净地带下手,才将水囊装了个半满,窸窸窣窣的声音自一旁茂密的林丛传来,扰乱了星灵子意图安心享受的和谐日常。
羽奇留了份心眼,屏住呼吸,侧耳去听那里头的动静。
“是这里吗?”一个中年男人的低沉嗓音响起。
“放心吧,头儿,我都探清楚了,那个老骆驼,时不时会带它的族群来这里喝水,我们在这里埋伏几天,肯定能蹲到。”回答的声音比稍微年轻些,只是喉间有非常明显的,被烟草焦味碾压过的干涩。
“陷阱已经设好了,等它一出现,咱们马上动手,不愁抓不到,取了宝贝,我再亲自动手烤了那身肉犒劳各位兄弟。”最后出现的是一副女声,紧紧依附着第一把声音。
不用多想,这又是一伙盯上元灵秘宝的歹徒。
羽奇默不作声,把满载的水囊收回怀里,悄悄探察那伙人的内在气息,几股紊乱躁动的元灵在他的意识里显形,大约已被主人荒废许久,元灵的光芒黯淡不已,力量流动孱弱得如同地上的毛虫。至于没有元灵的,粗粗估算一下,可能有十几个人。
羽奇回到两位临时同伴身边时,苏娜开玩笑说还以为他在胡杨丛里迷路了,前者附和了两句,随即严肃道:“除了这里,这附近还有别的绿洲,或者其他可以让人休息的地方吗?”
[好像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