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
未做完的绣绷子,最角落里放着一个酒杯,想必池夫人是心烦意乱,做什么事情都无法排遣,不得已独酌了一番?
事已至此,怕是得给夫人一点甜头,方能稳住她。
秋妈妈心想,此种恶毒事再继续做下去,池夫人心中必定更为痛苦,要上哪里去积多少阴德才够弥补呢?我今日探了她的秘密也不算是坏事,更不可说是利用于她。如寻个法子断了此事,就算她当真夫家败落,做个寻常娘子,也比累累杀生下地狱要强。
往日做过多少我是无力助她挽回,但今日既然已知道了,必定不能再使她手染鲜血……
在夕阳下念叨了好几句“阿弥陀佛”,秋妈妈才推门进屋。
小鸿如今逐渐家事上手,已经知道伺候小姐穿衣打扮,正在帮雁回要更衣准备去饭厅。但秋妈妈无暇夸赞,温和地将小鸿支开:“你去外头,我叫你再进来。”又拉住雁回正色道:“我有话要立即和你说。”
明明无人避忌桂子,但她听了这句话却转身就走。雁回没能拉住桂子,只得说了一句:“你在外间等候我,说完咱们去晚饭。”
尽量简要说了法事大概,秋妈妈掰着手指数道:“需要上好的黄金七锭,从头到脚的一整套新娘吉服,必须绣满海水纹样。还得找一坛陈年好酒,配上纸扎的全套妆奁箱笼和送亲队伍,供奉龙王爷铜像。”
“瑕儿脸上红斑便是祭龙王作法失败留下的。那时他们也不知为何不成,去问高人,也只说这个女孩不可再嫁与他人,因她已经嫁过了龙王爷。”
雁回已惊讶得很,但秋妈妈也不愿耗费时间安慰她。“你且莫要惊慌,坐稳了再听我说。”
不由得空咽了一口,雁回紧张地看着秋妈妈,耳听得她慢慢说出:“少夫人亦曾有过一个夭折女儿,便是当时家里情况吃紧……除了池老爷池夫人和少爷,其他人怕是一概不知真相。但是这场法事效果不彰,池夫人说怀疑是金子不够纯正。”
好半天雁回才挤出一句话。“这……这我该怎么去饭厅啊……”
秋妈妈拉雁回站起来。“你不仅要去,还得装作毫不知情,好容我‘偷’你几锭金子。”
去饭厅路上倒是无妨,雁回沉默,桂子也不语,各自都得以胡思乱想。
宽衣入座后雁回才发现,真正的煎熬此时才上了身。最令她烦恼的并不是知晓了池姨母的秘密,反而是母亲的信,其中字句反反复复浮现,让她无法将心思集中到饭桌上。
母亲近日可能身体好些,回过一封长信,絮絮说了好些往事。如两姐妹自儿时亲密无间,变成了少年时的略略疏远,以致出嫁后几乎成了徒有亲戚之名的陌生人。又说了些池姨母少年时“侠女”轶事,分明和现在的茜娘极其相似。
“吾妹天性烂漫,极爱代人决断,又乐辩驳理论,每逢偶起争辩之意,吾慎避之。”
“妹尝在家中作钦差断案之戏,有威严气派,令人信服。”
……
看着斜对面的池姨母,想象着当年的青春少女,雁回怎么也猜测不出她如何变成了今日的姨母。尤其是那日打听嫁妆的样子,雁回简直不忍回忆。投亲以来,雁回见过池姨母许多种不同的眼神,有时是上下打量,有时是斜眼睥睨……
逆着去想,也想不出这样的眼神是如何一步步出现在当年明媚少女的脸上。
爱替人想办法,与人理论,扮演钦差大臣的女孩儿,如今每日计较盘算着荷包里的事。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们?
“雁姐姐想什么呢,如此出神?”瑕儿甜甜一问。
雁回轻点瑕儿的鼻子。“我正想桂子种的小花园呢,春日花儿盛放,带你多去看看。”
看着瑕儿笑颜,雁回心中轻叹,我又怎成了这种谎言张口就有的人呢。
“如何?”秋妈妈正与小鸿对坐着吃晚饭,见雁回与桂子回房,她放下碗筷便迎了过来。
“食之无味,但似乎我也没露出破绽呢。”雁回勉力笑笑,心中仍堵得慌。
“你呢?”秋妈妈手肘轻碰桂子。“你这几日都安静得很,反倒叫人紧张。”
“啊!”雁回轻掩着口惊叹。“我今日心神不宁,的确没紧盯着你,说来确实如此,你这几日安静得未免有些吓人,转性子了?”
她试探地凑近,桂子本想装作无事,不料未控制住下意识地微微躲闪。这个反应令雁回抓住了“把柄”:“果然有事,哼,你不说也罢,且容你憋着,憋到承受不住了自然会找我们说。你可不是守得住心事的。”
桂子朝她扮个鬼脸。心想,等不到那一天我便已经逃了出去,你上哪里找得到我?
趁还未到熄灯时候,雁回带着秋妈妈来到卧室,亲手拖出床底下的箱子。她平时几乎不曾打开过,此时开锁的手竟有些颤抖,试了好几番才将钥匙插进锁眼。
数点钱财的动作也极其生疏,一层黄金锭儿排列紧密,两手指去捏,拔不出金锭,而五指又不能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