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春（五）

你没福气……阿卿啊……”

沈夫人缓缓上前来，“小王爷，那日我家小女多有莽撞，冲撞了太后，陛下和皇后，您千万别见怪，我替小女道歉。”说着就是要拜，祁逍赶忙拦下，喉结滚了滚，眸光下移，快落到青石砖地缝里。

“不是她的错。”

“小女待卿卿如亲生姐妹，二人自小长大，比天高比钱厚重的情意是别家嫡庶女莫有的，也难怪她做出那样的事。可卿卿的死实在蹊跷，小女与吾家不得不疑，因着陛下口谕，这才吩咐了下来。小王爷您担待些，若是能还我们卿卿一个清白便是莫大的福分了。卿卿生前没能服侍小王爷，死后还要麻烦小王爷替她处理后事……”

沈夫人瞧见祁逍毛衾下侧边挂着的正是一只绣着蝴蝶的荷包，回眸一笑瞬，依稀想到沈卿的那只荷包不见了踪影，思绪万千重重叠叠，倒真以为沈卿用来定情了。

沈夫人大抵是以为祁逍钟情于沈卿，旋即神色又落寞了三分。

祁逍:“并没有，这件事于我而言，确实是重要的。怪我没有保护好她。”

沈夫人:“天不纵深情之人，怎可许呢，卿卿知道了，定会开心的。”

沈夫人哀叹一声，打了照面便离开了。

“……”

祁逍静默着，只是在灵堂前沉思了很久，他忽然发现，那个跳跃的小姑娘是寻不到的，这下他便知那小姑娘许是病了。在他的印象中，沈稚一向身子不好，经历了这场变故，这身子又能如何才好呢。

思来想去祁逍忽然有些怒意，他开始思考这样顺利的一切的意义何在。

祁逍很后悔。

若是拒绝了皇帝的指婚，换一个人来做这枚棋子，沈卿就不会死，沈卿不会死，一切的一切就都好了，白帆不在，春光恍然，她还能笑着，笑着过日子。

可若真是拒绝了皇帝的指婚，很难再找到一个同自己利益相合的女人了。沈卿不爱他，他不爱沈卿，二人在一起为了什么，这样的目的都太过明显了。

祁逍固执己见，怎能愿意让一个对自己投入了过多感情的女人陪在自己身边。

祁逍顿了顿，他忽然看向那边一对雀跃的喜鹊，想到了很多年以前那个死死抓住他手腕的女孩，她哭着喊着说不想死，稚嫩的面庞上洋洋洒洒一行泪，只可惜救了命，丢了魂，再也想不起自己了。

她是这么多年以来心里最在意的那个人，也是那个始终落影在眼前的人。祁逍渴望着她能快快长大，开心的长大，过着自己最想过的日子，这样平安的过一辈子。

祁逍不觉得这是爱，这是一种希望，一种自我保护的梦想，若无其事的寄托了自己美好未来的希冀，尽管她未来的生活里没有自己，可那也是很好的未来，她会嫁给她的心上人，这样快乐的生活……自己怎么能给。

祁逍知道自己是对不起沈卿的，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利用都是对不起，自从她二人坐在一处的时候，就已经踏上利用和被利用的征途了。

可自己能怎么办呢。

不愿留对自己有臆想的女人在身边，这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祁逍一直以来都带着这样的想法去做这些急于周旋的危险的事，却在某一天间接害了无辜的人的性命，人的一生如此短暂，而沈卿却因为自己的一念之私白白送了性命，思及此祁逍的心海总是久久不能平静。

祁逍停留了很久，走时又给沈卿上了一炷香。他许诺，会顺着沈稚的心愿去彻查此事，会一直护着沈卿想要保护的人。

碧珠搀扶着沈稚，从内院缓缓走来，踏着厚重的雪迎着凌冽的寒风，沈稚同祁逍擦肩而过。沈稚落寞的眸光掠过祁逍的似料峭的山崖般的瘦削有致的侧脸，不知怎的，如此这般不由自主的回眸凝望祁逍宽大的背影，淡淡唤了声:

“祁逍。”

祁逍不敢回头，不敢看沈稚惨败如死灰的面庞，闻此语，祁逍心里被压得踹不过气了，他始终没回头，背着沈稚应了一声。

“替我阿姊昭雪，拜托了。”

沈稚回过头，直直往那白帆飘扬处去了，不管祁逍听到没，她都不在意了。

京中与沈氏交好世家纷纷前来拜祭，随后皇帝特给予沈氏许多物什钱财，以示仁慈宽厚之心，而后又口谕示祁逍，私下探查此事莫损皇家名声。

及春之后，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