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一)
沈稚知道张衡之给她买了足足有一月有余的玉荷花的时候,心里是感动的,尽管她并不是很喜欢这种花,除了有些香,还有入药,并没有旁的用处。
除了她沈稚,村里的其它女子却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张衡之生得又好,还是个医师,村里许多姑娘都心悦与他,只可惜这么多年来,没一个人入得了张衡之的眼。
倒也不是他心高气傲,大抵是那种独特的相遇方式更深得他心罢了。张衡之知道,沈稚的伤口并非普通刺伤,而是箭伤,射箭者稳健有力,箭法高超,能有这种伤口,想必这姑娘家并非普通人等。
不知为何,张衡之在初见沈稚之时便心动不已。那种莫名的情愫油然而生,怦怦跳动的心仿佛脱了缰的野马般放荡不羁难以控制。
沈稚面容姣好,穿着又并非普通人等,本想着等她病好了便替她寻回家里人,只可惜她本人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想着就这般好好活着。
张衡之是高兴的,这就意味着自己可以有和她在一起的机会。
祁逍来后,日日帮着沈稚编织竹篓什么的,旁的女子过路一瞧,都说这二人好生相配,一个削竹条,一个编竹篓,天作之合好不和谐。
沈稚每每一听,脸红得紧,侧目看了看专注的祁逍,就害羞得往旁边移了两步。
沈稚嘀咕道:“你离我远一点。”
祁逍淡淡地笑了笑,“好。”
然后张衡之就气得不行,大概是因为心爱的姑娘跟个陌生人在一起的场景实在是不能入眼吧。
……
祁逍似乎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好,眼角处的一抹乌青直直绵延到了眼尾,即使是远在侧边的沈稚也能一眼捕捉到他的倦气以及愁上眉头的烦闷气息。
祁逍不经意间看见了沈稚皱眉憨笑,眸中的沈稚又可爱又漂亮,这应该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她,竟还有些愉悦在心头。
祁逍的瞳孔中间慢慢凝聚了一些淡淡的光,光圈越大,人影越弱,揉和着阵阵微风,隐隐绰绰的辉色洋溢在他的眼前。
柳叶扫过木槿花,茶水皱波缓缓,妙龄女子抿着茶水,又醉心研究着风筝做法,累了就看一些画本子,时而皱眉,时而开怀浅笑。
那是十七岁的沈稚。
“沈稚,你会原谅我的吧。”他低声喃喃着什么,像是在祷告,又好像是在忏悔。祁逍仿佛置身幻境,看到沈稚捧着一捧娇艳欲滴的玉荷花,心直冲冲地想要和谁说话一样。
一个清冷灵润的姑娘,稚气未脱的眸子里藏着许多小把戏,她的身侧站着两个大人--分别是沈卿和沈沐。
她们三人靠在一起说笑打趣,面上洋溢着欢喜和快乐,忽然某一刻,沈稚握紧裙摆,跳起了舞。祁逍忽而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似乎也在为沈稚高兴着。
沈稚喜欢跳舞,只喜欢在没人的地方跳舞。那些落入庭院池子里的花每一片花瓣上都被描摹上了她拙劣的舞姿。
也是,都落寞了。没人住又没人打理的屋子,早就在遗忘的边缘徘徊,无人问津了。
沈稚,我听你阿爹说,你院子里的那棵花树都结不出果子了,大片大片的花朵,就好像你还活着。三年了,怎么你一次都没到我的梦里来。
祁逍忍不住心道。
“沈稚,你的族人执意要离开明京城,我也留不住。你不会怪我吧……”
“你知道吗,你最爱的那家酒馆老板关门回钱塘老家了,如今又换了一个人来经营。”
“我听说,你阿娘把你喜欢的露台给拆了,因为她不想让旁人去那里采风赏雪,更不想让旁人提及你触及心病,所以没了才是最好的,对不对。”
“如果这一切都如今日般和谐,我是否也能求娶你呢。”
祁逍将刚才的心里话都传给了那棵巨大的常青树,好像只要风儿吹鬼树枝枝叶就能把透彻心扉的心绪都传给沈稚似的。
沈稚牙牙学语,同白定峤打闹,与家里的哥哥姐姐玩闹,再到后来沈稚一个人饮酒,自顾自的做些没趣的事的场面,祁逍都在脑海里想了个遍。
静心于露台吹凌冽的风,赏最是别具一格的雪,能见高歌的鹤,低垂的树枝,和已经冻结成冰的未央湖。寒冷的冰下,藏着未曾开封的情书。
沈稚喜欢的露台已经被家里人下令拆了,什么样的风景都已经是过去的了,祁逍突然有些后悔,后悔那样的风景再也看不了,后悔自己不够勇敢。
沈稚纳闷道,“你发什么呆呢……来了这么久,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祁逍毫不遮掩:“我叫祁逍,是真名。小字培风。”
沈稚:“见你神情如此悲凉,竟是有些故事的,何不说出来,缓缓呢。”
祁逍莞尔一笑,“大概就是没追到喜欢的姑娘,而姑娘却嫁了人。后来姑娘同她的夫婿合离,而自己却开始准备表明心绪呢的时候,姑娘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了河,生死尚且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