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皇烧烤店（四十一）

手术室的灯，在几个小时之后终于灭了。

好消息是，黄连没死，还活着。

坏消息是，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过来。

医生说，他的头部被击打的太严重，颅骨骨折，硬膜下和颅内血肿太严重了，造成了脑疝。

唐果不懂这些专业名词，她听得稀里糊涂的。

直到医生最后对她说“脑疝在极短时间内可能造成生命体征严重紊乱，病死率高，致残率也高。”

这句话唐果听懂了，可是她不死心，追着问了个傻问题“还能活着的吧，肯定还有救的吧？”

医生沉默了片刻，说了句“得看天。”

后半句他咽了下去，“还得看他自个的命。”

唐果点了点头，这个很轻的动作，却像是要了她的命。

她和上次一样，在医院住下了，每天都在等他醒过来。

当唐果把花瓶里的白百合摆好之后，她就产生了一种恍惚的错觉。

窗户外面的太阳挺好，很像那个下午，他被人捅了一刀的那个下午。

她只要一个转身，就能对上他睁开来的笑眼。

那天他说“还没娶你呢，不敢死。”

可是她试过了，试过很多很多遍，装作不经意的转身，回头，他故意似的还是紧闭着眼。

好多好多次都是这样，他都没有醒过来。

但这个游戏唐果却玩得丝毫不厌倦，她一次次的反复试验着，期待他醒过来的那天。

她想到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曾经讲过，爱迪生发明电灯泡，经历过了上万次的失败才成功。

如果他最后能醒过来，她也不介意把这个转身，重复上万次。

黄连的头上包满了白色的纱布，厚厚一层，唐果不懂为什么要把他包成这样。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来到了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

最后她的手停留在了他的面颊上，捏了一下。

“快点醒过来吧。”她说，“等你娶我。”

张莉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唐果平静地看着黄连的脸，甚至还有一点笑意在眼睛里泛起。

不管怎么样，她在他面前，始终是温柔的。

张莉静默了几秒，似乎是不忍心打扰，可她还是叫了一声唐果的名字，似乎是想要把她的魂招回来。

“果子，那边要见你，说要私了。”

唐果的目光仍然停在黄连的脸上，她被他眼尾处的一小颗痣吸引住，有人曾经说过，这个地方长痣的人，命运多舛。

她起初是不相信的，但是她现在相信了。

可她又在心里打消了这念头，什么多舛，这不过是个小磨难，他们都还年轻呢。

唐果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我不要私了，我要他们进局子，我要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

她说得冷静，理智，果断地像是一把从冰冻里拿出来的刀子，世俗滔天的大火扑来，都可以被劈成两半。

张莉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讲，只好说“你还是去见一见吧，要不然僵持着也不好。”

“可我怕我一见到他们，会控制不住自己。”

唐果接了下去“控制不住自己，杀了他们。”

所以这几天，对方要求当面调解，唐果都没有去。

她只是让许强或者张莉把话带给了对方，原封不动地带给了他们。

“我不要钱，我只要你们坐牢。”

但那边明显有点背景，浑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里，但监控还在唐果的手里，他们不得不要求私了，以及让唐果主动把监控删掉。

一旦闹大了，谁也没得跑。

好声好气的协商了没几天，豹哥就失去了耐心，他呸了一声对许强说“让那个女的出来和我们商量，再躲着，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唐果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笑了笑“我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许强急得只跺脚“嫂子，胳膊拧不过大腿的，你要是再出什么事，黄连哥怎么办？他要是哪天醒过来，见不到你人了岂不是白遭这场罪了？”

很久之后，唐果麻木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去见一见。”

这十一个字后，她便不再言语，平静起身拿包。

所有人都以为她服软了，她妥协了。

毕竟人生这场局，就是不停在跌跌撞撞里，学会认输。

只有认输了，才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但他们都想错了，不管是唐果，还是黄连，他们都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宁愿活得不好，也不愿意弯腰低头地走下去。

若是肩膀上有山压着，也要去做推翻这座山的孙悟空。

不用五百年的折磨，他们谁也活不到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