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楚木延醒来后，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孩子。

那孩子天真可爱，活力十足。

他摸了摸他肉肉的脸蛋，松了一口气。

之后，楚长河没有询问任何关于孩子的事，只淡漠的对他说，“他可以留下，但别带回家里来。楚家，不能接受来历不明的孩子。”

楚木延知道，对他父亲来说，楚顾，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他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他是他的儿子。

但所有人都默认为楚顾就是楚木延消失五年后带回来的孩子，那孩子白白净净，好看的也的确像他的儿子。

楚木延知道楚长河不喜欢楚顾，对他来讲，楚顾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私生子。

而对楚木延来说，楚顾却是两个人的命。

是他这辈子欠下却还不清的命……

他大病初愈后，并非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逃亡的日子，他记得自己在躲避着什么人的追杀，似乎从一辆极速的火车上开始，一直到即将到达秦都的小镇。

他一路被他们追杀，受了重伤的他不得已还跳了火车。

他早就失血过多，没死只靠着心里的那股劲儿。他似乎对某个人有着什么承诺，在那件事还没完成之前，他不能死去。

他躲到一处农户家里，男人看他一身血不敢留他，女人抱着孩子却心软了。她不顾男人的反对，将他藏到地下的地窖里面。

他刚进去，外面一群穿着军装的日本士兵拿着长刀枪粗鲁的推开门。他们的声音很大，他顺着地窖的梯子爬上去看到他们扯住那男人的衣领用力往外拽他，将他拖了出去。女人凄厉的喊着什么，还未听清楚几句，只听几声枪声，周围的一切瞬间平静下来。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安静到似乎可以听见血管流动的声音。

楚木延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浮现的都是那个妇人抱着孩子心软的画面。

他捂着胸口不断渗出的血，吃力的用脱了臼的手推地窖上的门。可他因为中枪太严重，早就没了力气，推了几十下才将那重重的板子推开。

等他推开地窖的门，跌跌撞撞跑出来的时候，屋里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走出大门，门口躺着那对夫妻，他们的胸口还在慢慢的涌出鲜血，将黄土地染红。

他们的脸因为痛苦扭曲着，似乎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血光之灾忽然降临。

楚木延捂着头，腿在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修长有力的手狠狠地砸到地面上，一下下，直到骨节上都是血。

是他，是他害了他们俩……

他突然没了对活着的渴望，自己跑了这么久，又该去哪呢……

突然，妇人怀里的襁褓动了一下，接着一声婴儿很小的声音从妇人怀中发出，那种软弱弱的声音，小的像是幻觉。

楚木延抬眸望去，那声音渐渐清晰，他快步跑出去，拿起襁褓，看见了一张幼小的脸。

那孩子没死……

小小的生命，如此顽强的活了下来……

他抱着他，眼眶渐渐湿润，那婴儿探头看他，竟然没哭。圆圆的眼睛向上望着，凝望着这个冷血残酷的世界。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伸出白嫩的小手，那软软的骨头轻轻触碰了他一下，那种感觉让他一瞬间似乎骤然清醒。

脑子里的记忆飞快的转动，他在秦都意气风发的时候，他拒绝和丘陵花结婚的时候，他从断崖山义无反顾的跳下去的时候……

那些飞舞的画面同时涌入他的大脑。

一刹那天旋地转，头疼的快要炸开。他再也支撑不住，搂着孩子躺在地上，天空中一片云也没有，白花花的没了一点儿颜色，不过他知道……

楚木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