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粉红杀手
复合归复合,婚事还是搁置了。祝银川一不出国,二不结婚,事体照样不少,除了完成日常的临床工作,还要跟着章教授搞科研,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午休时间,祝银川出去买了一杯咖啡,待回到肿瘤中心,发现于俪早早迎候,一见他就眉眼盈盈地笑起来。她一个月前已经轮转去了心内科,特意趁休息来找他,却不说来意。两人随意聊了些近期的工作与生活,聊到自己目前的轮转情况,于俪突然眼神一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一张脸玉惨花愁,显然有心事。
祝银川平日里对于俪很照顾。她不仅是他的学妹,还是老乡,一个女孩独自在异乡打拼,不说步履维艰,也绝对不容易。他见她似有难以启齿的心事,还想多问两句,身边带着的对讲机却忽地响了。
护士通知了管床医生,管床医生又通知了祝银川,说4号床的病人突发心肌梗塞,临界呼吸衰竭,需要他赶紧过来看看。
对方话音还没落地,祝银川已大步生风地跑了出去。4号床的病人是一位罹患晚期三阴性乳腺癌的梅姓阿姨,也是此次特瑞利珠研究的受试者,上午刚完成又一次的静脉注射给药,正在留院观察中。
祝银川跑进病房,梅阿姨已经在管床医生的救治下带上了氧气面罩。作为研究医生,他简单询问一下情况,立即嘱咐护士开放静脉通道,给予支气管扩张剂,并对梅阿姨进行胸外心脏按压。待她意识逐渐清醒,呼吸困难缓解,便又吩咐管床医生,与自己一起将病人移送ICU进行更进一步的处理。
梅阿姨六十来岁,银发银眉,原本一张典雅娴静的鹅蛋脸,因病情全身水肿,倒形成了一副丰颐细目的菩萨面相,也蛮有气质。许是求生本能,推床出病房的时候,一直双目紧闭的梅阿姨突然睁开眼睛,伸出一只枯枝般的手,牢牢抓住了祝银川的胳膊。
一个病人竟有这么大的手劲,祝银川一时动弹不得,便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掌心传来的热度令人安心,梅阿姨重新闭上眼睛,平躺入睡,祝银川与管床医生推着病床争分夺秒,一路小跑。
所幸,抢救及时,梅阿姨的病情迅速稳定下来,只需在ICU病房多观察两天,就可以转回普通病房了。祝银川按照临床试验的相关规定,对此次事件进行了SAE(严重不良事件)的上报,也将这个情况通知了申办方盛域与君冠的监查员。一系列工作刚刚完成,便听见门外传来阵阵吵嚷声,他走出去一瞧,原来是梅阿姨的女儿跟同病房的病人起了争执。
梅阿姨的女儿姓陶,四十开外,厚粉红唇,两弯吊梢眉细细挑高,一身丁零当啷的金银首饰,神态相当泼辣。祝银川与她沟通过几回,挺客气地管她叫“陶姐”,他认为自己有义务安抚受试者家属,于是走上前,准备跟对方解释一下梅阿姨的情况。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左右病床上的病人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像学生争相跟老师打小报告般,闹哄哄地嚷起来了。
一个同样罹患癌症的病人替梅阿姨打抱不平,说人原本好好的,躺在床上有说有笑,没想到她女儿一进门就对着老母亲破口大骂,左一声“老棺材”,右一声“十三点”,骂得梅阿姨脸色越来越青,捂着胸口大喘气,直说自己呼吸困难,结果她还不罢休,当场要拽着老母亲去退出试验,人还没被她拽下床呢,就一下厥过去了。
“真是不孝啊不孝,这种不孝儿女,天不容地不收,肯定是要遭报应的呀。”另有一位差不多年纪的老阿姨也跟着一起指责陶姐,抬手点点她的鼻子说,“你妈这么随和客气一个人,真不该得癌症,我看你才该得!”
“你讲什么?你有本事再讲一遍!”陶姐身边还带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小名唤作桃桃,眉清目秀,窈窈窕窕。母亲的激烈反应令她难堪,桃桃伸手偷偷扯扯母亲的衣角,用行动提醒她:别吵了。
“哪有这样狠心的女儿,亲妈都病成这样,还要打又要骂……”
“你哪只眼看到我打我妈了?”尽管遭受到病人们的集体围攻,陶姐仍不甘示弱,逮谁骂谁,“我看癌细胞长到你们眼睛里去了!有这个闲功夫不如去给自己挑副棺材,还在这里管别人家的闲事,胡说八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在这里说这种话!”肿瘤病房里,这么一句话算是触了大雷了。病人愈加团结地谴责起陶姐,有个性子急的家属甚至要到她跟前好好理论,亏得被祝银川及时劝开了。家属瞥瞥陶姐的女儿桃桃,气消大半,咕哝一句:“看在你女儿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桃桃拉扯不动亲妈,垂头摆弄自己的衣角,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陶姐自知失言,脸色也陡然一变,眼睛瞪若铜铃,两弯细眉竖得更高。眼见气氛愈发不对劲,祝银川以“不要打扰病人休息”为由,好声好气地将对方劝离了病房。
灯明人稀的医院走廊里,陶姐先停步,兀自冷静一下,突然扭脸望着祝银川,冷声道:“祝医生,这个试验我不做了,我现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