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元国正平十四年，天降大雪，牵连成州及部分元京地区，其间饿殍千里，饥荒满地，路有冻骨。

司命自义庄出发之前，从别的尸体上搜刮了一点衣服，走在冰天雪地里才稍稍感觉好了一些。

然而这数九寒天，郊野的雪层都几乎要没过了整个小腿，行走起来也十分不便，这使得司命再一次怀疑乔瑜这厮是在整蛊于他。

司命走了许久，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小村庄，却发现村庄里的人因为大雪封山，尽数都被困死在了这山坳里，整个村庄里没有一丝人烟的气息。

此刻恰值暮色四合之时，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纵然司命有惊无险地从出生点跑了出来，可要顺利到达元京城内，光是一天脚程尚算不足。

其间要是能找到暂时的落脚点自然很好，但若是落脚点是这样一个村落……司命很怀疑自己还能不能顺利到达元京。

他不死心地把整个村子都搜查了一遍，好不容易才在一间四面漏风的茅草屋里找到了一个呼吸微弱的小女孩，她的母亲似乎是把身上所有的衣服都盖在了她的身上，独自一人穿着中衣饿死在了灶台边曾经用来堆着木柴的角落里。

屋内原本应该是有燃着篝火的，但随着燃料的耗尽，火光也逐渐熄灭，到最后原地只剩下了一堆黑色的木炭。

司命又跑到外面搜罗了一圈，掘地三尺逮到了一只骨瘦如柴的田鼠。

等到他带着田鼠回到茅屋的时候，小女孩已经彻底断了气。

司命呆呆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命轮上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对于凡人来说，是那么一件痛苦的事情。

他在仙界的时候，生来就司掌命理，职责即是姓名，因此从未亲眼见证过生命的逝世。

如果只是作为旁观者，是无法与生死产生共鸣的。

他现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过是个会呼吸、会运动的凡人，但除了不能使用仙力以外，他根本就不会感受到任何的饥饿和疼痛。

没有一个凡人会像他这样。

司命沉默地点燃了搜刮而来的干柴，火焰重新在这个破败的茅屋里燃起，架烤着一只瘦得可怜的田鼠，逐渐散发出微弱的肉香来。

屋外的雪仍旧在不停地下着，时不时还传来大型野兽的嚎叫声。

夜晚已经来临，无数的危机暗藏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等着给予想要逃离死亡的人们致命一击。

*

成州刺史府。

夜已深，议政堂乃至议政堂四周的房屋内仍旧灯火通明，有官吏不停地将案牍送向议政堂，分门别类地摆放在架子上。

成州牧以及手下的诸曹从事因着雪灾已经连续好几日都歇在了议政堂，每一日都会有着关于各地受灾情况的案宗送到桌案上，流民与日俱增，在城外临时搭建起的村落也快要安置不下。

该开仓赈济的开仓赈济，该安抚民意的安抚民意，可随着受灾地区的扩大，各地粮仓里的粮食也快要见襟捉肘。

明明早就向元京告知了这一紧急情况，可上面应允的物资久久不至，成州牧急得嘴角都燎起了水泡。

在这种情况下，有议曹从事建议向各地粮商紧急购买粮食以解燃眉之急，然而很快就被簿曹从事反驳，理由是：今年雪灾收成不好，各地粮商积压粮食，价格飞涨，成州各郡收来的田赋和户调中七成以上都上交到了中央，剩下的钱只够各地府衙的运转和军队的支出。换句话来说，没钱，别想了。

事情的发展远远还不止如此。

从成州刺史府而来的案牍如雪花一般堆积在女帝的桌案上，派出去赈灾的队伍也因为大雪封路而停滞在原地许久，再加上近期晋国派遣了使团前来元京商讨关于质子回国的事......诸事积压在一起，言诚女帝也是烦得不行。

先女帝子嗣不多，共育有三女二子，其中言信太女为嫡长女，接下来按照出生顺序排列下来分别是言仁君、言礼帝姬、言诚帝姬和言德君。

言信太女意外坠马离世后，原本这太女的位置只会考虑作为嫡次女的言礼帝姬，但言礼帝姬向来不受束缚，便在被封为太女的前一日出家做了道姑。先女帝当时可以说是勃然大怒，言礼帝姬这一离经叛道的行径也差点令整个元国皇室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可太女之位又不能没有人选，左右权衡之下便硬是让最为平庸的言诚帝姬坐上了太女的位置，直到六个月前先女帝离世，言诚太女这才成了如今的言诚女帝。

先女帝留下来的烂摊子不少，先是大肆修建温泉行宫和黄石陵寝掏空了国库，然后是朝中世家林立，寒门势微，再者还有一个南宸王手握重兵，把持朝政......光是这几点，就已经让言诚女帝头疼不已了。

言诚女帝本就不擅长处理朝政，但偏偏又一心想要大权独握，急功近利下难免和朝中的各方势力都有摩擦，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似乎已经变得跟原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