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吉娜来的很及时,当我站在广场边缘,挥手目送仍在闹别扭的玛希和金,登上前往佛罗伦萨市中心的巴士。
银白色的宝马mini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我身边。
吉娜降下车窗,“上来吧,多莉。”
“买了些什么好玩意?”
平视前方,开车的吉娜还能分出点精力和我聊天,在沃尔图里待久了,她也染上了些“马路杀手”的特性。
我将袋子里的物品倒出来,又一个个装回去,“圆珠笔,铅笔,铅笔,圆珠笔,又一支铅笔,贴纸,白纸本,以及惨遭打折的兔子公爵。”
“你的卧室里已经摆了三个行李箱大小的箱子,里面装着的全是没用过的文具。”
吉拉没有怪罪的意思,她只是实话实说。
但……其实是十个,因为还有七个,被我分别托付给了苏尔庇西娅以及亚克力。
也许还有更多,但我也记不起来费利克斯,到底答没答应我的请求,又或是帮我扔在沃尔图里哪条通不向任何房间的地下隧道的尽头。
“咳咳,”我摸摸鼻尖,“这些花里胡哨的小东西,根本不可能忍得住嘛。”
每当我走近货架,它们就好像围绕在我耳边争宠,‘带我走!’‘快带我走,多莉!’
‘我和城堡里的那些都不一样!’
“吉娜,我今天淘到了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快看!”
迫不及待想找人分享,木雕的工艺品被我捧在手里,吉娜回头瞟了眼,不确定道:“嗯……是,凯厄斯大人?”
“对!”
抚摸兔子脑袋上木头雕刻出的毛发纹理,我压低嗓音,脸凑近对着它,学起凯厄斯平时生气时,一字一顿叫出我的名字,“多,洛,莉,丝!”
不等吉娜的反馈,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凯厄斯那张360度无死角的俊脸,我握着兔子公爵后仰,倒在副驾驶的靠背上,笑得东倒西歪。
……
这几年佛罗伦萨市政一直在尝试发展当地的旅游业,甚至打出“重返文艺复兴时期新兴繁荣”的口号。
但坐在办公室指手画脚的那些政客,显然忘记了在引领一项新的潮流之前,配套的基础设施同样也需要投钱更新。
在无数次按响喇叭,但仍被讲着不同语言的外地游客,夹在道路中间,进退两难,吉娜忍无可忍双手拍在方向盘上,爆了句粗口。
“淡定,等着波人上了旅游巴士,我们就……”
话卡在喉咙里。
抱着牛皮纸袋的指尖无意识用力,瞳孔紧缩,我听到了心脏跳动的轰鸣。
记忆有了色彩。
彩珠装饰的捕梦网,被麻绳缠绕的铁丝内圈,还歪歪扭扭用彩笔写着“Dolly”,粉漆木门带起纤微的风,软绵的白色羽毛轻飘,铃铛发响。
像是蒙上尘沙的照片,被搽干净盖在上面的玻璃,重新摆出来,我突然意识到,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什么,只是它们被打上‘无足轻重’的标签,但在这一刹那,回忆和感觉,或是这些小细节所代表的,我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被强化了。
醒来窗外突然出现的鸟屎,卫生间木柜长出来的细长蘑菇,床头故事和闭上眼额间落下轻柔的吻。
——“妈妈”
——“福克斯”
“嘿!多莉!你要去哪?”
按响喇叭,吉娜在车里叫我。
极力想要装出此时的行为,不过是一次无害的心血来潮,我一边跑一边转过上半身摆手,强扯出笑意,但我猜肯定丑得不行。
“突然想起来,我还没给苏尔庇西娅买花,是的我答应过她!不,不用陪着我,我买了马上就回来。”
“多莉!”
吉娜提高了音量,但我已经顾不得了。
每次跨步都用尽全力,我跑得飞快,推开一个个挡在面前的人,我像是一个被扔进沙丁鱼群的鲶鱼,横冲直撞,耳边充斥的抱怨和谩骂都不足以让我停下。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头疼得快要裂开,我不知道是这具身体支撑不了陡然高强度的运动,还是其他原因,沉寂的思绪在叫嚣翻涌,在我的大脑里卷起了海浪撞击礁石的壮烈袭击。
躲在积云后的太阳又露出来了,暖色的橘黄,粗细的光柱,空虚又盈满地穿梭于飘荡的柳絮和泥土微隙。
转过街角,汇入主路。
人越来越多,举着彩旗的导游,举着小音响指挥,但却让现场的秩序愈发混乱,佩戴警徽的警察持枪铁盾,站在人群外,对眼前的一切束手无策。
肩摩踵接的人群推着我前进,汗味、烟味、香水味混在一起,我第一次知道人体散发出来的体味交织,竟然会如此难闻。踮起脚,我死死盯着远处那个和记忆里丝毫不差女人的背影,直到她毫无留念地踏上离开沃特拉城的观光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