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小女孩与男人的身影逐渐走远,少年捕捉到了维持这个虚妄之境的力量在减弱,他看了看又开始打摆子的女孩,上前扶住了她,“再坐一会儿?”
荧的目光滞留在远去的小女孩身上,她确实比她幸运,梦碎之前能与梦相遇。
少年见她出神,微微提了声音,“荧?!”
荧骤然惊醒,她看着少年担心的目光,笑容里带上了点安抚,“你怎么了?怎么感觉这么焦虑,这场景比之仙君应该很简单……”
女孩的若无其事彻底惹恼了少年,但他并不是那种会将自己的情绪宣泄在别人身上的人,此时仍旧保持着理智平静地道:“那好,我也想问,这场‘简单的场景’,为什么让你这么痛苦。”
甚至比怕疼的你感受到疼痛的时候还要痛苦。
少年看着这一片简单的空间,白色的天空,黑色的长路,灰色的房子,是真简单,连颜色都特别简单。
一如他面前的这个人,纯粹,分明——
偶尔,少年也会在白日遇见她,带着那只有点吵的小仙灵,忙忙碌碌地穿梭在各种各样的地方,身边环绕着很多人,任谁都会以为那就是一个快快乐乐的普通人,但一转身,不,甚至只是她保持沉默时,就又与那份疏离毫无违和。
这种疏离就好像,隔着浮世万千,站在时光之外,飘渺,虚幻。
这还只是在遗忘的时候,如现在,记忆稍有复苏,整个人都要碎了一般,让人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往日里再可靠不过的旅行者。
她今天笑了那么多次,甚至抵不过往日沉默时自在。
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就该是那风,永远鲜活、自由,想往哪去就往哪去,而不是困在这些莫名其妙的回忆里,枯萎,凋零,风化成沙。
少年拉上女孩的手腕,用严肃的语气,一字一顿:“躯壳与神魂是统一的,哪怕神魂暂时无法提升,也可以从躯壳上寻求突破,我们先出去,我指导你修行,你不必……”
“可我本就心境有瑕,总要面对的。”
“那也不必是当下这个状态!”少年握着女孩腕间的手紧了紧,“如你所言,精神海衍自灵魂,而现下你精神海崩塌在即,你是想要灵魂一并枯竭么,你……灵魂本就有缺。”
荧不为所动,她看着少年几乎烧成火原的眼睛,平静的好像那个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人不是她一样。
自始至终即使她的情感让她再怎么痛苦,仍是理智主导她的所有行动。可是一个人,怎么能将感性全然抛诸于外,由理智主导一切呢?!
“还记的那个‘关于为什么想要解决魔神残渣’的问题吗?。”
少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好似认定了荧又是在转移话题。
荧也不在意,她自顾自地道:“我想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少年从来都拿她毫无办法,只能别过头以表示自己拒绝的态度。
荧将手掌搭在少年的肩膀上,这本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举动,因为她现在的位置在少年的背后,但是少年却没有任何举动,由着荧将自己拉在身侧。
“其实我也想问你,当初为何救我?你是璃月的护法夜叉,是璃月的仙人,为何要救我这样的异乡旅人。”
这个问题其实问得毫无意义,因为少年不用想就能给出她数十个答案,比如,他一直告诉荧的:此事本就因他而起;再比如,最简单的:救一个人需要理由么;甚至,他还可以说:自己救她之前并不知道她不是璃月人……
这些回答,太多了,无论哪一种,少年知晓,荧也明白。
但,荧还是这样问出口了,少年便知道,她想说的肯定不只是这些表层的意思,那她真正想说的话又是什么呢?
不等他思索,荧手中的折扇已经变成了一柄腐朽破败的长剑,她直接给了少年答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人之道。”
少年不懂。
荧没有拔剑出鞘,只是略略抬起横在胸前“等你明白之后,就不会再想问我还有那些量小力微的凡人这样的问题了。”
为了求生,你根本无法想象脆弱的人类能将自己的底线压到哪里,但正因其如此,他们做出的决定才有趣。
少年被那柄长剑沾染的血污刺了一下,他心底突然升起几分恐慌,“我不明白。你……要做什么?”
“你该离开这里了。”
荧轻轻转了一下剑,剑身颤出一声清亮的剑鸣,但包裹在外的朽木剑鞘却生生将鸣叫压了下去,可那一刹,少年腕间的飘带碎成了白色的花绽。
少年下意识去接那些碎片,“什么意思?”
荧蓄力,横剑铺出一片璀璨的光!
白色的天空被撕出了一道纯黑的裂缝,有风自那道缝隙中透出。
少年忽然感受到了久违的业障侵染,他本来轻盈的身体骤然一沉,滞待的感觉又鲜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