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

身后长孙安业的叫骂声渐渐远去，高氏又握着手帕拭泪，对我说：“好孩子，跟着我们你受苦了。”我谦逊地说：“当日四娘子对奴有大恩，没齿难忘。”

这时长孙无忌回头也认出了我，微微惊讶：“原来是你，”又对着妹妹微笑，“观音婢常常向我说起你，果然日久见人心。”无恨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

到了高府，高士廉和妻子鲜于氏亲自来迎接，到正厅拜见高老夫人时，高氏扑进母亲的怀里哭泣不止。鲜于氏拉着无恨无忌亲切地说：“好孩子们别怕，舅舅舅母这里就是自己家。”又叫了自己孩子高履行出来，让几个小孩说说话。

高士廉见妹妹孤儿寡母心里很是难过，他安抚神情悲戚的妹妹道：“你那继子欺人太甚，我参他的本子已经递上去了，够他好好喝一壶。你们在这里安心住着，让无恨无忌跟着我那小子一起念书。”

高士廉给我们收拾出了一个院落居住，无恨是府中唯一的女郎，府中下人都称呼她为长孙娘子。

无忌无恨跟表兄弟相处的很好，脸上也逐渐有了笑影。我作为无恨的贴身侍女，也跟着鲜于氏身边的陪嫁姑姑学习一些事务。

待到二十七个月的孝期结束，高氏收拾好悲伤的心情，开始带着无恨结交大兴的世家贵女。

一天下午姑姑例行教我女红，我在绣工上总是有些吃力。姑姑看我费力地绣那水波纹样，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咱们长孙娘子真是天上神仙一样的人物，举止端庄容貌出众，德言容功一个不落。上次我看大娘子的手帕，说是长孙娘子送她的，那针线绵密细致，真是好。”

“长孙娘子敬重大娘子，当然针线活更是要做的用心思。”我看着自己曲折的针线走法，这还是拉着无恨研究过的成果，不觉有些羞愧。但听她夸无恨，心里很是高兴。

姑姑一边理着针线一边说：“我冷眼看着咱们坊里各家的娘子，比来比去还是长孙娘子万中挑一。前些日子听大娘子说阿郎考郎君们的学问，最后说是长孙娘子的书读的最好，背的又流利，理解也深刻。”

这事我听无恨也说了，她带着点骄傲和兴奋向我展示一方檀香紫澄泥砚，滔滔不绝地讲她怎么一展才华力压兄弟们，舅舅是怎么天花乱坠夸她，并地给了她这方砚以资鼓励的事情。末了往榻上一坐开始考我的书，托高舅舅的福，那晚上我用那方砚台磨出来的墨写了十张大字。

今日鲜于氏和高氏带着无恨参加大兴城淑女们的聚会，要到晚上才回来，我正和姑姑形容无恨昨天打捶丸的不凡身手时，小丫头连珠跑进来叫我：“心自在姐姐，长孙娘子让你把她的马具带过去。”

“今天怎么想着要骑马了？”我好奇地问。

姑姑掩口笑道：“想是遇到了咱们家那几个郎君，他们平素骑射在行的，也带着妹妹爱玩了。”

连珠也点点头。淑女们聚会之处离马场不远，我带着东西连忙过去。

花柳掩映之下，淑女们在桥边漫步嬉戏，喂鱼观鸟，还有些坐在亭中围炉煮茶，一派悠闲之景。

我在亭中找到了高氏，她正和一位挽高髻戴玉凤钗的夫人交谈。我上前行礼，高氏笑着说：“来寻无恨的？你去浣风阁，她在那边更衣呢。”

“长孙娘子就像我们家三娘一样朝气蓬发，我就喜欢这样的姑娘，看着人心里就生机勃勃的。”戴玉凤钗的夫人端茶微笑说。她乌发白肤，修眉星目，眉宇间自然流露出高华不俗的气质。

我从鲜于姑姑那提前了解过各位仕女，知道眼前这位便是唐国公李渊之妻窦夫人。

窦夫人出身扶风窦氏，是北周朝时周武帝宇文邕姐姐襄阳长公主的女儿。自幼在宫中教养，见识不凡，父母极为喜爱，认为女儿不是等闲之辈。长大后父亲窦毅决意为女儿挑一门好亲事，便设雀屏选婿，一时间来参选的公子王孙络绎不绝。最后少年李渊张弓搭箭，两箭各射中屏风上孔雀的一只眼睛，成功中选与窦夫人喜结连理。

窦夫人口中的三娘，便是膝下唯一的嫡出女儿，已出阁嫁了人。

各位贵人们交谈得很愉快，我向窦夫人行礼后便匆匆前往浣风阁，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出来踏青的小娘子，都和无恨差不多大，欢声笑语，香风阵阵。

引路的小丫头带我进了浣风阁一间房里，绕过屏风便见梳着双丫髻的无恨，她髻上还垂着两根红绸，配那一身暗红色的窄袖长靴骑马装，很是英姿飒爽。

无恨正在对镜整理幂罗，见我过来，两手撩起脸前的薄纱笑着说：“怎么才来，我的百花辇都等不及了。”百花辇是无恨的坐骑，在马球比赛中为无恨立下汗马功劳，深得主人喜欢。

马场上人声鼎沸，时不时就有打马球的队伍从身边掠过，无恨骑在马上张望。我一眼便看到了长孙无忌的黄花色马：“娘子，在那边！”我指给她看，无恨向那个方向挥手大呼：“阿兄！”

长孙无忌也看到了妹妹，驱马向这边过来，他身边围着一群世家贵族，其中一个白衣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