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关于裴家,卫太夫人最不爱听的两桩事,一个就是这三娘子。闻言就摆了摆手,不要卫七郎继续说下去,直说“病好就好”。
几位郎君回过话,出了上房便各自回各自的院中去。卫七郎却拐了几步,走到大哥的院中,拿着赢来的《易金帖》推开一扇门,径直走进去。
屋内熏了香,但仍是压不住那一股似有似无的药酒味,屏风里面正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
“卫荃,你害不害臊啊,上个药嚎成这个样子。”卫七郎走进去,手中书帖一卷,直接敲在床榻上,将那个趴着的人敲得弹起三尺高。
“叔叔害我!”卫荃裤子都来不及提,一边躲一边委屈:“我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拿我取乐?”
“你活该被取乐,那么多人打一个,还被打成这幅鬼样子。”
卫荃忿忿道:“我虽受了伤,可那个马奴也没讨到什么好,人人不是都被爹罚了一顿板子!”
“噤声!不许再提那个词!”卫七郎的脸沉了下来。
卫荃声音却更高了:“难道叔叔还真把他当作亲侄儿了吗?不过是个奸生子罢了,不然父亲怎么会把他养在马棚里?”
卫七郎甩下书帖站起身来:“若不想再挨一顿板子,就给我收声,马奴这词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第二次!”
卫七郎说罢就甩袖离开,留下卫荃一人不满。而他们口中议论的人,此时正躺在脏污的马棚里。这人看着与卫荃年岁相仿,不过是个少年郎,他身上受的伤并不比卫荃少,破烂的衣衫遮不住身上的青紫,脸上也破了口子,血是止住了,只是半张脸都是血污,看着很是煞人。
不过好在,这马棚里也不会有其他人来,马儿却是不嫌弃他的。
少年在泛潮的草堆里翻了一个身,望着从棚顶破口漏下的月光,在饥饿与疼痛中睡去。
次日清晨,青蘅院早早让车夫套好了车。裴容在卫颐院中用过早饭,便出发去卫府。她此行特地还带上了红豆与小猫。小猫若是不在身边,她心下难安,总是忍不住回忆前上一世卫颐被猫绊倒流产血崩的一幕。
裴容要来卫府这件事,昨日便有小厮来送信。今日早早卫老夫人就在儿媳、孙媳的伺候下,在锦荣堂等着。听见外头传来消息,道裴容进了院子,远远才见了人影,老夫人就忍不住起身迎了上去。
卫老夫人一生育有二子二女,其中最为喜爱的便是裴容的母亲。亲女早亡,留下一个长相肖似的幼女,老夫人心中疼爱得不行。
裴容年幼之时,卫老夫人常常常派人来接她,过府去玩,三不五时,便要来人去接她。但后来因着卫颐嫁给裴绩续弦,裴容在孙宝珍的教唆之下断定卫家再嫁一女是要替代她生母,渐渐与卫家离了心,只有逢年过节才尽孝道去拜见。
此时不年不节,她却主动上门来拜见,卫老夫人心中不知如何欢喜。见她走上前来,盈盈一拜,就赶忙去将人扶住,又爱又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脸,直说:“瘦了,瘦了。”
“外祖母是心疼我觉得我瘦了,实则这几日母亲给我喂了许多好吃的,都将我喂胖了许多。”裴容软软地挨着卫老夫人,哄她开心。
果然老夫人被哄得连说好好好。
裴容将老夫人扶上座,再与在座长辈见礼。寒暄过后,大家入座,她方才看向老夫人右手侧坐着的卫家主母、卫拱嫡妻王氏,问道:“舅母,七郎怎么不在?七郎昨日在谢府投壶赢了《易金帖》,我今日来是想要求哥哥借我一看的。”
“敢情不是来瞧我这个老婆子的,”卫老夫人打趣了一句,为她解惑:“他那个泼皮投壶还成,要他临帖写字,半柱香也坐不住,他才懒得看呢,估计不知塞到库里哪个地方去了。此刻他们都在学堂里,待下了学,叫他寻出来给你瞧。”
舅母王氏忙说:“也不必等他们下学,七郎昨日回来把书帖给阿荃了,我待会便叫人去取来。”
裴容向王氏道声谢,又向老夫人讨饶,被老夫人揪住话口好一顿说。一时间,锦荣堂中欢声笑语热闹非常。茶过两盏,王氏起身告辞道要去盘帐,余下旁人也都各自离去。
裴容也借口支开随侍的碧珠:“今日母亲备了许多礼来,你去替我瞧瞧,莫要卸车时乱了。”
卫老夫人一看便知她是故意寻得借口,待碧珠一走,也下令屏退左右。不多时,堂上便只剩下她们祖孙二人,还有她信重的婆子。
“好孩子,你可有什么话要与外祖母说?”
裴容伏在卫老夫人的膝上,将真正来意说出:“我今日来,是找外祖母搬救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