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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歪着头看她。那顶礼貌因他的动作也下滑了几寸。他按住自己的帽子,闪动着波斯猫一样的蓝色眼睛,冲她眨了眨眼。
“绘羽,你是在对我表示关心吗?真难得,”他开怀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的确是喝多了,也喝醉了,我现在很难受。”
“我找不到路了,你可以像带你父亲一样,带我去一个房间休息一下吗?”
像一只撒娇猫猫,下一秒就想要扑过来蹭她的手掌。
……啊,中原中也怎么也上头了。
今晚四宫家后勤到底安排了什么品种的酒啊?怎么一喝就能放倒这么多人?
“你喝糊涂了,中也。”
“你这种身份的人,在不清醒,不理智的情况下随便和人交谈,是一种危险行为,”绘羽仍然故意板着面孔,“我认为你现在应该一个人、独自、好好冷静一下,醒一醒酒。”
“你自己在这里恢复一下理智吧。我就不打扰你了,中原干部。我先走一步。”
她调转脚步,朝向宴会大厅。
“等一下绘羽,你不要走。”
“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这里还有人呢,你别扒拉我。”
他急促的喊声从背后追过来。她听见陡然加快的脚步声,皮鞋敲在地板上“砰砰”直响。她的心脏无法克制地在胸骨间狂跳。绘羽伸手按在领口,深深吸了一大口气,试图抚慰自己烦乱的心情。
中原中也现在简直无法沟通,这是很不利的情况。她并不想听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但中原中也明显不想放过她,在她身后穷追不舍。两个人逐渐踩着夜风你追我赶。
纵然她以前身任网球部部长,身体素质超过一般女性,然而面对打打杀杀家常便饭的男性,这点速度和爆发力还是不够看。
眼见还差几步,中原中也就要抓住她了。
千钧一发之际。
绘羽迸发出极强的潜力。衣摆勘勘擦过他的指尖,她一个大跨步冲向前,拉开了宴会大厅的门。
再次回到衣香鬓影的场合,需要她重新带上面具,贴上一张对任何人都热情亲切的表情,与世家长辈同辈们送往迎来。
中原中也落后她一步,进入宴会大厅。仅仅这一步,便令他错失了良机。他和她被这混杂的人群冲散了。
嘈杂的交谈声刺入耳膜。他轻缓地吐出一口气,活动一下手指。喧闹的环境提醒他现在人多眼杂,不适宜再穷追猛打。于是他缓缓踱入会场,打发走了几个妄图和他攀谈的人,在角落里的一张桌旁,坐下。
这是一个偏僻昏暗的所在,大厅灯光再炫亮也总有照不到的地方。这里便成了绝佳的窥探场所,又隐蔽又能掌控全场,在暗的他能看见所有在明的人。
“田沼君,我来还你的衣服。”
“谢谢你刚才对我的照顾,我已经送我的父亲去休息了。”
“不客气不客气……伯父他现在还好吗?”
“没什么事,就是酒喝多了,有点不清醒。我给他喂了点水,让他自己先睡一觉,等会醒来就没事了。”
“好的好的,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好虚伪的男人。
那张笑得有些憨气的脸,在他眼里真是令人生厌。中原中也不屑地哼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他捏住细长的杯柄,左右转动手腕。酒液在酒杯中摇晃。
这个男人,田沼诚,他当然记得。是绘羽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他第一次去接人的时候,就撞见他们两个肩并肩走在路上,有说有笑地聊天。想必在学校日日相对,这种场景一定不少。
日日相对日日相对日日相对……
这个词语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中原中也仰头,闷下一大口红酒。尖锐的眼神几欲化成一把有形利剑,直朝望的方向破空刺穿过去。
绘羽周围聚集了不少和她同龄的朋友。同样的家世背景,同样的教育环境,他们一定更有共同语言。所以她才显得这么开心,能够毫无隔阂地和他们聊许多他聊不上的话题。
“花山院小姐,冒昧打扰。”
“请问我是否可以和你一起跳一支舞呢?”
“……啊,当然了,承蒙您厚爱。”
——又有讨厌的臭虫黏了上来。
在此之前,他已经看过了不少人前赴后继地贴上她。源源不断,似乎没有尽头。
邀请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同意,男人很欣喜。他向着绘羽躬身,做了一个绅士的弯腰动作,绘羽便把自己的手纳进他的掌心。就算是交谊舞也比寻常的接触更亲密。搭肩搂腰,眼神交流,擦过发间的呼吸……
“咔嚓”。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但他没注意看。
“先生,您的手……”
路过的侍者惊讶地提醒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