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

最近总想吃东西。

不饿，但是想吃。

我买了烤肠，又买了香酥鸡，走在回去的路上。

有个毛绒绒的东西挡住了我的路。

他有一张人脸，可是牙齿很尖。下半身很像羊咩咩。

嚯，是个怪物。

他夺取我的烤肠，连竹签一并塞到腋下，肥嫩嫩的烤肠很快就被吃掉了。

原来他的嘴在腋下。

看他这么饿，我把香酥鸡递给他。他也不动声色地吞了。

有一阵巨大的响声从羊咩咩的肚子那里传来。

他盯着我看。

我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啊啊，我三天没洗澡了，您……”

他艰难地别开眼。

“我已经有千年没吃饱了。”

唉？大人物啊，千年的妖精么？有点刺激。路上没有人，我对着他席地坐下。

很响的一阵肚子叫的声音。因为天上有月亮，没有打雷。

“那么，妖精先生，你是哪个物种的呢？”

他用他的眼睛睨了我一眼。

“你听过四大凶兽么？”

“混沌？穷奇……你是饕餮？”

“我是饕餮。”

我们几乎同时说出他的身份。

“看出来了，你为了不把自己吃掉，挨了千年的饿吧？”

“也还好。饿了可以睡觉，睡着了就没感觉了。”

“可是你今天吃了我俩烤肠，我已经都没吃呢还。”

“那是我饿狠了。”

空气中还留着孜然香。热腾腾的烤肠和香酥鸡早进了他人腹。

“喂，小丫头。”

“嗯？”

“其实我还会吃人。”

“嗯？！”

“好饿——啊——”他故意拖长了语调。

“饕餮先生，你可等等，我真的——三天没洗澡啦。我给你去买煎饼，煎饼里加河粉特别抗饿，我让阿姨给你多加河粉！”

于是他又吃了我的煎饼。

算上三餐，算上零食，算上烤肠香酥鸡和煎饼，绿色的一张大钞离我远去了。

我和他瞎聊天。

“饕餮先生，你和齐天大圣谁更厉害呢？”

“谁？”

“《西游记》里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我和这只半人半羊谈起《西游记》来，拖延时间。

“哦——我可以一口吞了他，而不像那个铁板公主——”

“是铁扇公主——”

“绝不像铁扇公主那样半天不消化。”

“唔，那唐三藏呢？他念经齐天大圣都受不住的……”

“丫头，这不是一口的事吗？”

“啊……”

“猪八戒和我比吃比不赢的，沙和尚才吃九个人，我年轻那会儿……”

有点血腥，他讲不下去了。

“那么，为什么偏偏是我遇见了你呢？”

“你最近，是不是有很强的欲望？”

我没吭声。

我想买一台打印机，这样不用跑到遥远的楼下去打印。

我想买空调遥控器，这样隔壁班的人走了之后我不用爬柜子妄想拔插头关空调。

我想买一堆零食，不用开门下楼在寝室直接吃。

想养一盆花。

想买书签，买信封，买邮票。

想吃香喷喷的蛋糕。

……

“你是不是最近还吃不饱，或者说，其实饱了，但是还想吃，是不是？”

“那是人正常的欲望！”

他摇头，轻笑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这欲望膨胀之后，你看看你，还像个人吗？和我相比，怕是你才更像那上古凶兽吧。”

我低头看自己的身子。

下半身也成了羊咩咩了！

“你的人欲胜过了天理，你看看，你像一个真正的饕餮了。”他大笑着，根本看不见我惨白的脸。

我渴望的一切，填不满我的心。

我得到了这个，又想拥有那个。

那只饕餮能控制自己千年不吃人。我缺控制不住自己正餐之外吃零食吃炸鸡吃烧饼。

我由内而外的，成了一只饕餮。

饕餮先生吃了我的宵夜。我的肚子开始打雷，我的嘴开始下雨。

我要填饱肚子。我饿。

我朝那位先生笑笑。

“真假美猴王中齐天大圣和六耳猕猴一样厉害，不知道你和我谁更厉害呢？”

毫无疑问，千年的饕餮吞食了一个小时的饕餮。

我听到他自言自语：“还是饿啊，再睡个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