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珏

果然，还未到立春，乔府便来信，说是不日回京。

那日，哥哥给爹娘念完信后，便拿着一沓薄薄的信纸，将我和苓楚、芸桓聚在一起，来来回回品读。我们亦开始商量起如何为墨珏接风洗尘，兴奋地商讨见面后要一起去的地方。

乔家的车马停在乔府旧宅前的这一日，正是惊蛰，家里的几树桃花始萌新芽，含苞待放。

我穿一身杏色衣衫，路过那株开得最好的桃树，不觉被缭绕的香气勾了魂去，折了一枝便跑出门去。

乔家回京，府上自然热闹，自打我进门便眼见丫鬟小厮们进进出出地搬东西，忙前忙后间，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到来。

我独自在这大宅子中四处走走，多年不曾进来，一切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楼一阁，一椽一木，都还是从前的老样子，只是添了些新的摆设物件——乔家清简，虽是清流贵胄，吃穿用度却从来不事张扬。

转过廊亭，便瞧见哥哥立在对面房檐下对陆羽吩咐着什么。

哥哥一早便已身在乔府，见我忽然来了，倒也不惊讶：“还是跑来了？”

我颇不好意思，目光扫视一周：“在家等了许久也不见你们回来，只好自己来看看。”

墨珏从一处人多的地方走来，似是愣了一阵，方看出是我。

他还是那双熟悉温暖的眼眸，语中尽含温朗之意：“凌翾，你长高了。”

听他这样说，我脸上不禁有些热热的，来时本是兴冲冲热情四溢的，眼下见了面竟有些不好意思，遂红着脸左右顾盼，道：“乔伯父和乔伯母可在府中？”

墨珏笑笑：“爹娘进宫去了，得晚些才回来。”

“噢......”确实，乔伯母身为一国郡主，是已故顺怡公主与衍国公爷的独女。

听闻从前顺怡公主在时，最得太皇太后喜爱，隧连同这个小女儿也深承圣恩。

乔家回京，第一要事自然是进宫拜见太皇太后。

不过要说这位太皇太后，却并不是当今皇帝的祖母，而是先帝的祖母，当今皇帝的太奶奶。

她老人家之高寿非常人所能及，如此称呼原是不够严谨，只是当今位上的这位皇帝登基不过三五载，大家习惯了称那位老人为太皇太后，这才没有在这上头再加上一辈。

“原是我们说好的，咱们这边打点好了就同你一并回家相见，没想到这丫头自己倒等不得人。”哥哥一句话把我的心思抖落出来，我不禁有些赧然，只默默站在一旁不说话。

哥哥回身望了一圈，说：“我看，这里也快差不多了，不如，咱们先走罢。”

墨珏哥哥应了，叫来贴身小厮林岚，吩咐道：“叫两个力气大的，去把我带回来的那些冀州特产带上，随我去看望白伯父和白伯母，你留在这里，看着打点些。”

我本安安静静听着，听到“力气大的”一处不觉失笑，心里默默：“这是背了多少行李回来？”

林岚跑过来时已看见是我，面上喜色藏也藏不住，忙抓空鞠了鞠手，方痛痛快快应了下去。

林岚、陆羽和陈铃原都是一样的，都是几个府第管家的儿子或亲信。尤其是林岚和陆羽，林岚的父亲林亭在乔府亦是当着大管家的职位，从事多年，听说从前更是墨珏哥哥的外祖家——衍国公府的下人，想必是在衍国公府差事做得极好，便连同陪嫁了过来，身份比旁人更不同些。

隽莹原是跟在我身后静静站着，见林岚下去，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会意，佯装愤愤不平道：“墨珏哥哥自己躲懒，却把差事都扔给了林岚，林岚也才回来，都不给人家留个寒暄的空档，你们没瞧见，方才他见了我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有你在这催着，竟也没能说上两句话，亏了他给我行的那个端端正正的礼。”

墨珏微微一怔，旋即舒展了眉宇，笑道：“方才我还纳闷，从前那个活泼跳脱天不怕地不怕的白凌翾怎的这样拘谨了，这两句话说下来才发现，你果真是一点儿没变。”

“是么？那你说说我哪里没变？”我忘了羞怯，颇感好奇道。

墨珏却笑而不答：“凌骁，你日日在她身边，你说说，她哪里没变？”

哥哥原是只作个吃茶的看客，自然是要隔岸观火一观到底的，见风向一变，竟不紧不慢，目光一转，向我身后的隽莹说道：“你跟着凌翾的时候多，你说说。”

隽莹自然知道我们这又是在相互逗趣了，也不忸怩，歪了歪头便说：“好的地方都没变，不好的地方都变好了。”

她自幼跟着我，向来知道如何讨我欢心，如何哄我高兴，如此回答我并不意外，也不骄矜，只仍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心里却仍是极为期待着有人能认认真真对我评头论足一番。

谁料，隽莹方说完，哥哥忽的摆了摆手，环视一周，笑着摇头道：“不，凌翾可没有不好的地方。”

我听他话里有话，抬头望向他，两个人不禁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