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争锋
端午这日,皇上于清和宫举办家宴。沈岁宁与季景澜到时,殿内已坐满了人,大家纷纷转过头来,注视的,打量的,轻蔑的。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仿若不觉,从容不迫与季景澜并行。
女官行礼,恭敬地引着二人入内,宴会座位有高低安排,女官引他们到第二排入座。
须臾,萧渊祈携着太后、皇后和几名嫔妃装扮的女子进殿,众人离位跪拜。萧渊祈余光轻瞥,便看见了日思夜想之人,跪在人群中间,额头低垂,瞧不分明神情。
萧渊祈坐在龙椅上,太后和皇后坐他两侧凤位上,嫔妃按等级入座。这是萧渊祈登基后第一次较为隆重的家宴,他望着低下对自己叩首的兄弟,扯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说出的话温和却又带着疏离。
“都是自家人,今日家宴,不必拘礼。”
众人各归各位,家宴正式开始。尚食局陆续传菜,炊金馔玉,觥筹交错。
沈岁宁吃着面前的食物,趁萧渊祈与兄弟叙旧间,看了眼座上的沈宛宁。
沈宛宁正和下首女子低语,她今日盛装出席,穿着朱色八凤绕空宫裙,头上戴着金镶玉镂空飞凤头面,噙着淡淡的笑意,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几分上位者气势。
沈岁宁想:二姐得偿所愿,很好。
“皇上,大长公主一家今日怎么没来?”太后端坐在萧渊祈右侧,看着萧淡晚平日的席位,问道。
萧渊祈放下筷子,恭顺说道:“姑母近日感染风寒,不便出席。”
“感染风寒?”太后面露忧色,关心道:“可有请太医看过。”
“太医看过了,姑母本就体弱,加上风寒来得急,需要休养一段日子。”
太后葱尖清点胸口,放下心来,看向沈宛宁,“皇后,哀家那有株雪莲,一会让赵嬷嬷送关雎宫去,大长公主你多上心。”
“是。”沈宛宁谦逊说道:“母亲有母后关心,定会早日康健。”
太后笑,转首问下座道:“岁宁,近日可有回相府看看你母亲?”
萧渊祈随声看了她一眼,沈岁宁有所察觉抬眼望去,却见他若无其事执杯饮酒,仿佛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母亲病了?
沈岁宁摇头,她有意与丞相府划清距离,怎可能频繁走动。
太后似有思虑,展颜一笑,说道:“今皇后与你已大婚,你大哥至今尚未成家,没有儿孙相伴,长公主难免孤寂。如今她正在病中,皇后事务繁忙,你有时间要多回府陪伴陪伴你的母亲。”
沈宛宁嫁入皇家,自然不能随意出宫,听太后如此说,她也担忧地望着沈岁宁。
“太后娘娘佛口佛心,时时刻刻惦记着大长公主。就怕有的人新婚恩爱,春闺欢愉,没时间回娘家哟。”
沈岁宁不悦,抬眸望去,说话的人是宣王妃苏窈。苏窈人如其名,不娇不媚,窈窕多姿。然她说出的话,卑陋粗鄙,难登大堂。
此话一出,殿内所有人变了脸色。
“欢愉”一词,情|色靡靡,男女调情时说,春风一夜时说,外出寻欢时说。
千说万说,不该在大殿上说,不该在皇上面前说。
苏窈虽未点名道姓,在座人谁不知她说的就是沈岁宁。
大瑶谁都知道,皇上与沈家三小姐青梅竹马,有一段说不清的过去。
她这句话打沈岁宁的脸,打皇后的脸,更是打皇上的脸。
宣王气得咬牙,恨不得一巴掌抽上去。他是先帝第二子,唐贵妃的儿子,曾经也有可能登上九五。然先帝驾崩,唐贵妃殉葬,他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萧渊祈念及他母亲曾经的抚养之情,封他王位,给他建府,他感怀在心,从此做个闲散王爷。
哪知道,娶回来的王妃这般愚不可及。
苏窈此时方知失言,面色刹那间惨白一片,到大殿中央跪下,“臣妇失言。”
苏窈忐忑,恨极了刚才的口无遮拦,她跪在地上,簌簌发抖望了眼皇后下首的人。
“宣王妃,怎地跪下了?”太后笑,“刚皇上也说了,今日家宴,不必拘礼。心直口快,宣王妃实乃真性情。”
苏窈不敢动,皇后下首的女子开了口,“太后慧眼,臣妾姐姐心直口快惯了,今日忘了分寸。”
“不过——”太后扫过殿上所有人,玩笑说:“这‘有的人’,说的谁呢?”
“没……没谁。”苏窈绷紧了身子,不敢多说一个字。
“贵妃,这是你本家姐妹,最了解她的人自然是你了。”太后温言细语,“宣王妃,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贵妃娘娘?本家姐妹?
沈岁宁两耳不闻窗外事,倒不知他身旁又有了如花新欢。
刚贵妃唤苏窈“姐姐”,想来二人关系必定亲厚。就因为亲厚,苏窈就敢在大殿上损她的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