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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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三,隆冬。
玉琼殿内,地龙烧得正旺,何皎皎于一室暖香中酣睡,迷迷糊糊地,听见屋外有人走动。
她登时醒神,半睁着眼睛往外探,夜色尚且浓郁,仅窗边透进来些昏昏暗光。
寝殿内珠帘轻纱,影影绰绰。
何皎皎含糊唤了一声:“雪蕊,几时了?”
“回郡主的话,卯时一刻了。”
应声的人却并非何皎皎身边掌事女官雪蕊,她道:“雪蕊姐姐传热水去了,郡主可是要起身了?”
何皎皎往锦裘被下缩了缩,人困得很,硬打起精神,鼻音厚重:“起了,该起了。”
时辰其实还早,但她估摸着,今儿慧端皇太后应该比往日起得早。
老人家想孙子想得很,昨晚上若非有一堆人哄着劝着,她恐怕要熬一宿地等着人回来。
何皎皎揉了揉脸蛋坐起来,殿内值守的两名宫婢上前撩开床帏,一人掌灯出殿传话:“郡主娘娘要起身了。”
话音落,玉琼殿内外霎时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宫女们如鱼贯出,捧来热水、香膏、绢帕,服侍着何皎皎起了床洗漱。
换好衣裳,何皎皎坐到妆台前。
大宫女雪蕊这时候走进殿内。
她接过象牙梳给何皎皎梳头,边小声道:“坤宁宫刚遣人过来,说太子爷跟十三殿下寅时不到,领着一队禁军从朱煌门回了宫,然后宣进上书房了。”
“说是等十三殿下出了上书房,就赶紧到慈宁宫请安,让您先宽慰着点儿老祖宗。”
雪蕊十指灵活,缴着何皎皎一头如瀑青丝,给她挽了个乌亮的倾云髻。
左右各别数支珠钗,珠翠流光华彩,不及少女顾盼间眼波流转,何皎皎叹了叹:“可算是回来了。”
今年夏初,章禹两洲大旱,闹出十几万的灾民。
朝廷赈灾的钱粮一拨紧跟着一拨运过去,灾情反而愈演愈烈。
太子昨年开始代为监国,九月底,镇国大将军苏长宁同骠骑大将军苏盛延整备兵马,奉着太子南下赈灾。
临开拔前,太子把去队伍跟前张望的十三皇子,一并给拎走了。
建成帝在位二十多年,膝下共有子女十三。
老幺十三皇子,跟太子同为中宫所出,今年刚满十六岁。
老幺自来受宠,皇家也不可避免,帝后且好说,慧端皇太后向来把他宠得心肝肉一般。
这下可戳了皇太后的肺管子,她守在慈宁宫中,成日担惊受怕。
何皎皎捏着支玉搔头随意往妆奁里拨动,指了对掐金镂花的坠园耳环,让宫婢拾起给她戴上。
她小脸上满是困倦,“说是去赈灾,结果送回来的信一封比一封凶险,看得人提心吊胆。”
雪蕊含糊笑道:“天灾人祸,谁说得准。”
不到三个月,官驿八百里加急送进宫中的书信只有两封,这类家书报喜不报忧,逮着人乱夸。
一封写十三皇子神勇。
说他领着一小队兵马长驱直入,杀得盘踞多年的匪帮片甲不留,多地灾民暴动,也都让他领兵一一镇压。
另一封说太子明察秋毫,不但整治了瞒报灾情、贪污赈灾款的官员,连根治当地鱼肉百姓的世家门阀,都打掉好几个。
朝堂之事何皎皎不懂,可她恨死写这两封信的人了,哪儿有跟老人家说这些的。
慧端皇太后一眼看出端倪,说去赈灾,怎么地拿出平乱的阵仗来了。
太后本就忧思甚重,从收到队伍启程回京的消息起,成宿难寐,翘首以盼她的孙儿们尽快平安归来。
何皎皎穿戴得差不多了,雪蕊捧来件大红洒金滚绒边的斗篷,要给她系上。
但听雪蕊道:“郡主,奴婢让小厨房煨了粥和几样小菜,时辰还早,您要先用点儿么?”
等会儿慈宁宫少不得一阵兵荒马乱,空着肚子过去,怕是要饿上许久。
何皎皎却摇摇头,“我哪儿来的胃口,咱快些去慈宁宫吧。”
雪蕊便笑,“是,您最是记挂老祖宗的。”
众宫婢拥着何皎皎出了玉琼殿。
天穹浓黑,瞧不出半分天将要亮的迹象,随行宫婢们提着四角宫灯,灯火印上朱红宫墙,迎着寒风久久不熄。
何皎皎比往日早上个把时辰到慈宁宫,正厅大门处守值的宫人见她面露惊色,“参见郡主娘娘,郡主今儿这般早啊?”
一边出来个头发花白的嬷嬷,引着何皎皎走向太后寝殿,何皎皎且行且问她,“老祖宗醒了么?”
嬷嬷答:“半夜里惊醒过一次,被劝下去了,眼下还歇着呢。”
何皎皎一路行来,鼻尖冻得通红,众人停在寝殿外,她把坤宁宫传来话跟嬷嬷讲了一遍,又问道:“小厨房早膳备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