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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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微震,汹汹火光随马蹄声奔袭,穿越雪幕。
一队漆黑铁骑手举火把,停在何皎皎与凌昭面前。
为首的男人勒了缰绳,他披挂齐全,玄黑铁甲,夜色火光,投来一道形如山岳的高大黑影。
他一现身,连凛冽风雪都似平息了些。
何皎皎从凌昭背上下来,她站不太稳,扶着他肩膀落地,听少年重复了一句,“小舅舅。”
雪凝住的眼睫让火光照得融化,水渍模糊视线,眼前光晕朦胧间,何皎皎对上了男人犀利的眸光。
“苏伯伯。”
何皎皎浑身冷得僵硬,动作缓慢对男人福身拜下,勉强行了一礼。
男人扫过他们一眼,点点头算作应声,英朗面上无波无澜,语气淡淡地侧目道:“传令回去,人找到了,活着。”
“是。”
他身边副将得令,同三名禁军打马掉头,率先离去。
何皎皎:“……”
男人便是凌昭口中的小舅舅。
曾以三千兵马从十万敌军中杀出重围的镖骑大将军,苏盛延。
何皎皎每次见他,都不禁觉得这位驰骋疆场,战功彪炳的大将军,有点儿憨。
哪有这样跟人报平安的。
何皎皎迎风微微瑟缩,见身旁凌昭有了动作,他一条胳膊搂过来,指指身后马匹,“这儿还有个北梁人,给狼咬了,别让他死了。”
何皎皎:“……”
单说话方面,舅甥俩挺像,一句话不注意便要噎死人。
不过……像?
听到北梁人,苏盛延神情郑重些许,他打马上前探查过燕东篱的伤势,又听凌昭大大咧咧地喊:“小舅舅,冷死了,给件衣服穿吧。”
凌昭跟何皎皎一样,让雪霜冻了白眉白须的样貌出来。
苏盛延解下身后大氅,对二人兜头扔过来,旁的不多说,只道:“雪太大了,西南五里外有个禁军驻扎的小营地,你们随我过去休整一夜,明日再回大营里去。”
烈血鬃载着何皎皎跑出好几十里的地,赶是赶得回去,却没必要。
“好嘞。”
凌昭应了声,接过大氅往何皎皎身上裹,何皎皎借着少年身形遮挡,偷偷向苏盛延打量好几眼。
她扯了扯凌昭衣袖,垫脚到他耳边小声道:“凌昭,我怎么觉着,你跟你小舅舅长得挺像?”
何皎皎没忍住好奇。
话刚说完,她让凌昭大掌糊了脸,他今晚揉人家脸蛋子揉上瘾了,丝毫不在意地说:“你冻傻了,我小舅舅又不是亲生的。”
外甥多肖舅,可苏盛延只是苏家的养子。
“不像就不像嘛,你别跟我动手动脚的。”
何皎皎现在没力气跟他闹,可怜巴巴皱着脸往后缩,周围人多,她害臊了。
虽说军令如山,苏盛延领的禁军队伍个个目不斜视,并不敢朝她乱看过来。
“动手动脚?”
凌昭听得好笑,抱了人上马,何皎皎缩在他怀里,扯过大氅兜头盖脸装鹌鹑,听少年闷笑:“爷看你是翻脸不认人。”
马背颠簸,风雪嚎啕,回去的路上,何皎皎再抵不住困意疲倦,安然酣睡去。
早先有禁军快马传令,清了几间干净的营帐出来。他们一行到后,凌昭先安置下熟睡的何皎皎,过去盯着军医给燕东篱上药。
有小兵端来热水和一双新的靴子,凌昭盘腿坐在军医的药箱子旁边,自个儿挑挑拣拣地收拾伤口。
他赤脚背着何皎皎,感觉并未走太长一段路,原先不觉得,此刻热水捂化刺穿脚底的冰渣,化了一盆子血水,才觉出疼痛来。
“啧,命真大,你们把他给我摁住了。”
“你再去捡两瓶儿那个、那个绿瓶木塞的药过来。”
“你、你去后厨,让他们灶火别熄啊,热水断不得啊。”
“换药换药!”
此地留守的军医留着把花白的山羊胡,把他几个童子学徒指挥得团团转,猩红的血水一盆接一盆泼出去,淌化一大滩雪地。
他们围着在给燕东篱治伤,忙得乱糟糟的。
凌昭随便给自己脚底板上了点儿药,重新穿好鞋袜,前两步他走得倒吸冷气,脚底冻裂的伤口刀割一样。
两步后他习惯了,过去净了手,踱步到燕东篱躺的榻前。
“十三爷?”
凌昭肩身宽阔,遮了灯烛本就暗的光,军医回头见是他,而少年锋利眉眼沉沉,横过阴霾。
“您这是……?”
军医喉头一声怒喝硬咽下去了,脸上讪讪,给他让出位置来。
凌昭再靠拢几步,弯了腰,伸手一下一下,不轻不重拍到燕东篱脸上,他扯扯嘴角,眉间横出戾气,“诶,燕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