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死了
太子赵傲天睁开眼睛时,它已经死了。
时在中春,春雷阵阵。
冷雨缠绵永安城两日,前夜三更方歇。玄衣人深夜抱它到城南将军府作客,离开时却留它在原地。
隔日正午时分,赵傲天在后院歪脖槐树下艰难起身,寒气砭骨,腹鸣如鼓。它趁无人注意,偷吃半块将军小姐的点心,腹中忽绞痛难忍,一刻后命丧黄泉。
赵傲天潦草地死在宫外,尸首曝露在寒风里。生前堂堂太子,死后无人敛尸。
它想,若有人能为它掩埋尸首,来生定要助此人权倾朝野,贵极一时。
张嬷嬷说,广施善缘的人,往生后会登临极乐,再无主子们不分昼夜地奴役。而捐不起庙观的人,面对无休止压迫隐忍接纳,来世至少能投个王孙贵胄胎。
赵傲天听罢,喵地一声嘲笑。若来世与今生相同,她捐僧道的钱可就打了水漂。
可它笑得太早,恍惚间听到苍天的无情奚落。
它浑身发冷,低头一看,灵魂竟附在颈间的黄金铭牌上。
眼前泛黄模糊的画面里走来一名少女,婷婷袅袅,行动处似流风回雪。
盛雪然的纤长手指一下一下戳着猫脸,软塌塌的。
很快地,她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一只仰面朝天的猫,毛皮呈玄色,中无杂色,约摸她的小臂长度。它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嘴边沾有点心渣和红豆馅,咬去一半的点心洒在利爪旁。
这该不会是........
一只死猫。
盛雪然回头,急切地喊:“康候,快点过来,树底下有一只死猫。”
连长晋朝她徐徐走来。
雪然惊恐万分,顾不及男女设防,颤颤巍巍地抓起连长晋胳膊,在他身后躲藏,问:“它还活着?”
连长晋细观玄猫气色,两指探其鼻息与脉搏,此刻已回天乏术,玄猫浑身笼罩死气。他摇摇头,缓缓道:“一炷香前已经毒发身亡。”
盛雪然的视线落在糕点上,她怀疑这盒点心被下了毒,攥紧连长晋衣袖的手松开了,大量不安的揣测涌入脑海。
这碟点心是与她有婚约的连长晋带来的。回想起两人过往,许是他蓄意对她下毒,却连累野猫误食身亡。
今早连长晋到将军府,手里拎了一包点心,一见面就递给她。
兄长说,连长晋前日与外邦来使对弈获胜。皇上龙心大悦,赏赐他五块宫廷糕点,跟花似的,漂亮至极。他带回去后,一口未动,也不准别人碰。
可惜点心是豆沙馅的,盛雪然厌恶红豆,把点心晾在墙角小桌。
连长晋看着她的动作一言不发,看不出喜悲,或许是对盛雪然存着些恼意。
两人小别多日。今日相聚时,盛雪然缠着连长晋对弈。他不解风情,赢了她十盘,寸步未曾放水。盛怒之下,盛雪然掀了棋桌。
其实盛雪然并非在意输赢,但她不满心上人的冷漠。
前晚,听闻连长晋转日登门,盛雪然兴奋难眠。天蒙蒙亮时,她半迷瞪双眼就从床上坐起。
盛雪然换上绣工精致的石榴花裙,问母亲要金钗花钿,找冯姨娘替她挽出双环望仙髻1。两位长辈都不待见连长晋,她好说歹说才获得她们帮助。
她对着铜镜反复瞧着,一双水杏眼得意洋洋。
可见面时,连长晋只看了她一眼,面如止水,毫无波澜。
盛雪然皱着眉头,这桩婚事能维持至今,恐怕只因她一人苦撑。
盛雪然是将军府的小姐,肤若白雪,容若朝霞。相士说,她是国泰民安相,将来会是个皇亲贵胃。
快至谈婚论嫁年纪,不曾想半路冒出个落魄秀才。
连长晋和盛雪然的兄长是国子监的同年,但两人身份悬殊,走得不近。
盛雪然与连长晋订亲前总共见过三面。
犹记得两人初逢是在二月十四日,恰好是当年寒食节。兄长答应父母带她踏青,却把她丢在马厩而偷溜离开。
有位男子让给她一匹马,随后转身离去。她哭得泪眼模糊,待到囫囵擦干泪水,却只瞧见他的背影,穿着白色锦衣,发如墨倾,身形奇伟,风度翩翩。
回家后,罚跪祠堂的兄长告诉她,那人可能是连长晋。
重逢是在盛家那棵槐树下。连长晋穿着单薄的月白襕衫,长身玉立,朝着藏在树梢的盛雪然望去。
盛雪然脚下一滑,跌入连长晋怀中,被抱个满怀。她惊得花容失色,抓起他错放的手,狠咬一口就跑了。
却不想这一口赔上她的姻缘。
连家人找上门负荆请罪,她好心替连长晋松绑,却令事情甚嚣尘上。朝中立刻有人以此事攻讦盛将军治家不严。
为平息事端,她被迫与之定亲。
盛雪然说实话,连长晋生得芝兰玉树,她是极为满意这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