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寒风化为尖刃剐得皮肉生疼，霜雪教诲的十一月份，冷得连呼出的气息都打着白旋儿。

站在冰棱屋檐下，身着桃枝藕色夹袄的双环髻小丫鬟正冷得直跺脚，两只手不断的放在嘴边哈气才不至于让自己冻僵，心里也跟着埋怨起这鬼天气为何还不放晴。

小丫鬟抬眸目睨向跪在院里，哪怕她几乎和雪景浑然一色，脊背依旧挺直如青松的女人。

目光从她厚重衣衫遮不住的曲线玲珑缓缓往上移，是那肌肤瓷白如玉透着冰雪质感，一点绛唇不染胭脂而艳，单是那么轻轻一抿，就令人喉咙发紧，渴水得很。

一束阳光恰好穿过繁雪冰玉，斑驳地笼罩在女人周身，衬得她仿佛要在下一秒就地羽化飞升。

瞧她连跪在雪地里都不安分的小丫鬟心里直呼晦气，为什么偏是自己当差的时候遇到。

身着缥碧色夹棉长裙，挽起随云髻的苏枕月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来，又在撞上嫌恶的目光时睫毛低低垂下。

早起过来请安的苏枕月不清楚她跪了多久，只知道她现在连呼吸间的气息都弥漫着血腥气，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冻得蜷蜷乌青。

站在檐下的小姑娘啐了一声晦气，转身就往偏房里烤火。

她要跪就跪，自己可没有义务陪她吹冷风受冻。

随着丫鬟一走，满天冰雪中独剩下苏枕月一人。

她的睫毛上早已沾上朵朵雪绒，雪化水凝成冰，尖锐得能刺破皮肤，又更衬得她非此间人。

雪花璇璇飘落，不一会儿就积上薄薄一层雪绒被。

挂着檐下，用来阻风挡寒的猩红厚毛毡被掀开一角。

身为老太太陪嫁的兰婆子冷眼睨向跪在院里的苏枕月，又瞧见她那一副狐媚子样，目露嫌恶，削薄显得刻薄的嘴唇上下一碰：“苏姨娘，老太太说了现在不想见你，让你哪来的回哪儿去，免得大清早倒了人胃口。”

“要我是你，就应该有自知之明，缩着尾巴做人。”

“明知道大少爷不喜欢女子过于魅俗的打扮，还整日穿得花枝招展，生怕别人不清楚你使的那些狐媚子手段。”

毕竟整个晏府里，有谁不知道如今的苏姨娘，当初的苏大小姐嫌与她有婚约的大少爷家道中落后配不上她这位长安第一才女，不但当着众人的面与大少爷退婚，还羞辱大少爷癞.ha.蟆想吃天鹅肉！

要她说，如今苏家锒铛入狱就是报应，活该。

可惜的是大少爷心善，居然以德报怨的将这位当初曾羞辱过他的前未婚妻从牢里救出，还给了她一个姨娘的身份，简直令她嫉妒得连牙齿都咬碎。

大少爷是何等清风霁月的人物，哪里允许脏泥一样的人沾上。

嘴唇咬得出血的苏枕月听到能离开后，动了动被冻得麻木青紫的双腿，而后慢吞吞的一瘸一拐离开院子，她的教养不允许她做出边走边捶腿揉腰的动作。

可她高估了自身身体素质，加上又未曾进食导致的眩晕感，她刚站起来便两腿发软，眼前一阵眩黑的要往后倒去。

好在丫鬟及时扶住了她，才没有往雪地里一头栽去。

“姨娘，她们也太作践人了，明知道你身体不好还让你在雪地里跪那么久，府里的掌家权又不是在姨娘手里，怎么吃坏了肚子都赖在姨娘你的头上。”敛冬展开搭在肘弯的披风披在苏枕月身上，嘴里忍不住埋怨起来。

抖得双唇泛白，睫毛垂挂一层雪绒的沈枕月呵斥道:“慎言。”

“好嘛，我不说就是了，姨娘你可还能走？”敛冬也明白她说错了话及时住嘴，惴惴不安的扫向四周，见没有人望向她们这边，方才松了一口气。

生怕姨娘因为她一时的口无遮拦，又惹来事端怎么办。

两条腿跟灌了五斤黑醋似的苏枕月咬得下唇糜烂，朝着满是担心她的小丫鬟小幅度摇头：“无碍，等下回去泡个脚就行。”

“姨娘，我扶着你。”

支开一指缝隙的暖阁内，晏清洛看着那抹身影彻底消失于月门，方才撇着嘴放下支窗的手。

“娘，我们为什么趁着大哥不在的时候把她给发卖掉啊，她多在家里一日，家里头的空气都变得浑浊一分，也不知道她给大哥吃了什么迷魂汤。”晏清洛眼神愤恨不已，活像要把人给生吞活剥了。

身着姜黄色赤金花卉交领袄子，撒花缎面马面裙，满头金珠衩晃得人险些睁不开眼的晏老夫人撩开眼皮，

左手上撵着一串碧玺十八子，偶尔划过无名指上的黄金八宝花掐丝戒指：“刚把人接回来就送走，要是被你大哥知道了，他怎么想，外人怎么想。”

晏清洛可不依：“外人想是外人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一日都不想看见那张脸了。”

“像她那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哪里配给大哥做妾，不信娘亲你看，人才进府几日，就闹得乌烟瘴气，谁家姨娘有像她那么娇气，来给娘你请安都跟要了她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