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如敝屣
是不关心什么诗会、琴会、花会、酒会的,但方奕偏又是浸淫在这圈子的,久而久之,她也多少知晓了他们圈子里的一些风流轶事。
东华诗会的主持人是东华山庄的大小姐,颇有才名,曾以一曲动京华,是京都里一帮王孙公子竞相追捧的红颜佳人。
方奕对她很是痴迷,为她写下无数诗篇,说她是老天爷的眼泪珠儿化的。
原是会他的眼泪珠儿去了。
良晌,张静姝方长长地、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她的心就像一口缸,方奕扔了千万石头进去,她都默默装下了,终于缸底裂缝,承下最后一块石头时,轰然碎裂,所有石头骤然滚落。
她只觉豁然通透、一身轻松。
小桔不免怒从心中起,却宽言道:“夫人,别为这等小事着恼,呕坏了自己不值当。”
张静姝道:“小桔,我有一事想不通。”
小桔问:“什么事?”
张静姝道:“被休的话,我该不该把嫁妆带走?”
小桔一愣,想了想,道:“这我倒不知,不然……我去打听打听?”
张静姝也想了想,摇摇头:“不必了,我爹娘给我的,我带走,我想这道理说得通。”
张家是江南富户,张静姝出嫁时,红妆十里,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家什器皿、药材茶叶应有尽有,连丧服棺材都备了,爹娘恨不能照管她到老死。
张静姝仔仔细细搜刮一圈,吃的喝的用的早都不剩了,至于花的,她素日大方舍得,逢年过节给方家各房长辈亲戚送礼毫不心疼手软,除了管家,方家外面的产业也大多由她打理,进出走私账也是有的,没少垫钱,花的也不剩什么了。
搜来刮去,只得一堆珠宝并一些杂物了。
张静姝从珠宝里挑了几件看着顺眼的,让小桔也挑了两件,将剩下的一包,全典当了。
小桔拉都拉不住:“夫人,这里面好些是侯府制式和宫廷制式的,民间有价难求,你若当了,日后再想得一件半件可就难了!”
张静姝浑不在意:“不值什么,眼下钱是最要紧的。”
至于其他的,能拆的拆,能带的带,拆不了、带不走的就卖了,卖不了的干脆砸了听个响,只那口棺材好好留下了,权当送给方奕作饯别礼,不枉夫妻一场的情分。
府中上下明眼看着张静姝霹雳哐啷地抄家,谁也不敢当面问上一句。
不用三日,方奕下了休书的次日,张静姝便乘着一辆马车,带着随她嫁来的老仆张忠、丫头小桔,走了。
门仆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扬起的沙尘,小声议论。
“夫人这是干什么去?”
“去田庄上罢。”
“往年不都开春去么?”
“兴许去郊外玩耍罢。”
“郊外?大冬天的挨冻去么?”
“谁知道呢?做事罢,少说夫人的闲话,轮不到咱们管。”
遥想当年浩浩荡荡地来,而今稀稀落落地走,小桔心生伤感,不由掉下泪来。
张静姝道:“不许哭。”
小桔当即抹了眼泪,使劲点头:“是,夫人。”
张静姝道:“称呼改了罢。”
小桔道:“是,小姐。”又问:“小姐,咱们去哪儿?”
张静姝如实道:“还没想好,我再想想。”说罢,挑起帘子道:“忠叔,先到城西找家驿站落脚罢。”
小桔思来想去,道:“小姐,夫人和老爷前年相继辞世,如今张府是二房的政少爷当家,孙姨娘仗着生了儿子,往日就跋扈得紧,小姐便是回家去,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张静姝黯然道:“爹娘都没了,张府哪里还是我的家呢?”
小桔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又提议道:“要么投靠娘舅家去?”
张静姝摇摇头:“哪有本家在投娘舅的道理?那不是戳张政的脊梁骨么?他再不济,好歹是我兄弟。”
小桔想破了头,终也拿不出好主意,回自己家难,投奔亲戚家也难,她灰了心,忽然想道:小姐曾经也是张家的掌上明珠,老爷夫人宠上了天,要什么给什么,事事都依她,她不爱读书,那便不读,她爱骑马,便专门请来北方的骑术老师教,她想做生意,便让她管张家的铺子。
她也曾活得恣意任性,怎就沦落到今日这般无处可归的田地?
①一般情况下,世子孝满三年后袭爵。为了故事时间线更紧凑,故让方奕提前袭爵,请与历史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