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霍霍
小桔道:“我去罢,你先歇息。”
张静姝摇头:“我还不困,你先睡罢,我若熬不住了,再叫你起来。”
张静姝欲出北房,忽想到什么,又转身回房,将小桔剪花样的剪刀揣到怀里,方提了茶壶和蜜枣罐子来到东厢房。
张静姝在堂中坐着,吃喝解乏,前半夜不觉如何困倦,时不时还进去探一探朱九鼻息,生怕他一命呜呼在她家。
到了后半夜,张静姝方觉困意上涌,便趴在桌子上小憩,睡得未久,忽而听到屋内窸窣作响,她心里担着事,心神难安,本就睡得不稳,遽然便醒了过来,当即来到寝居室,见朱九已醒了,正靠坐在床上,目光幽幽地望向虚空中,不知所思。
见她进来,他转过头望向她,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落在她嘴边,嘴角轻轻一弯,带着一丝笑意朝她伸出了手。
“糖呢?”
张静姝不明所以:“什么?”
朱九嘴角的轻轻一弯马上变成了轻轻一撇,委屈地嘟囔了句“骗子”。
张静姝没听清,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发烧了?”
朱九别过脸,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张静姝却有话说。她搬了把凳子在床前坐下,道:“朱九,你既然醒了,那就聊聊罢。”
朱九垂了头,良晌不语。张静姝也不催,就耐心等着,可等了又等,也不见他开口,遂耐不住道:“我们救了你的命罢?你难道都不愿意解释下么?”
“我会报答你的。”朱九俯身探到床下,掏出藏在其中的束发冠和玉腰带,“这上面的珠宝玉石都是值钱之物,目下我只有这些,你先拿着,他日必定另有重谢。”
张静姝推开他递来之物,不悦道:“我不要钱,我想听句真话。”
朱九默然。
“你不说,那我来问罢。”张静姝提问道,“你叫朱九还是李又年,或者说,这两个都是假名?”
朱九又复垂了头,默不作声。
张静姝又问:“你是囚犯罢?犯了什么事?”
朱九还是垂着头,仍默不作声。
张静姝再问:“这次宵禁锁城跟你有关系么?”
朱九依然垂着头,仍旧默不作声。
眼见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来,张静姝顿时恼了:“说句话很难么?”
“对不住。”朱九抬眸望向张静姝,目光真诚,语气无奈,“你心地善良,救我于危难,我不想对你说假话,可是……真话我不能说。”
言至于此,再追问下去也没有意义,张静姝道:“那好罢,我不问了。但是,明日一早请你立刻离开我家,不许再踏进我家半步。”
张静姝转身欲走,衣角却被拽住,她回过头,冷冰冰地道:“放手。”
朱九的眼睛倏然红了,颤颤地咬住嘴唇,将她的衣角攥得更紧,那副模样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助:“姐姐,你再帮帮我罢,我实是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张静姝别过眼不看他,硬着心肠道:“你什么都不肯说,却想让我们一家冒着未知的风险帮你,这不免可笑罢?”
朱九低低地道:“好姐姐,求你别赶我走……”
张静姝也不是没有恻隐之心,十八九岁的少年多半尚未经历人世间的苦头,最是心高气傲,似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人,想是当真走投无路了。
可是——
张静姝忽问道:“你有家人么?”
朱九眸中晃过一丝疑惑。
张静姝坦坦荡荡地道:“若我独来独去,横竖不过一条贱命,那倒无所谓得很,反正也活得差不多了。可是你看,我有家人,我还要给忠叔养老送终,我还要给小桔攒嫁妆,给她找个好人家,把她好好安顿下来。我要照顾他们,保护他们,我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去冒险。”
朱九松开手,神情古怪地瞟了张静姝一眼。
“两个奴仆而已,很要紧么?”他云淡风轻地道了句,语气里是满不在乎的淡漠。
张静姝淡淡笑道:“要紧。至少在我眼里,比你要紧多了。”
朱九被噎得语塞。
张静姝道:“你且睡罢,天亮便走。”
待天一亮,张静姝便来到东厢房,问小桔道:“还好罢?”
小桔道:“挺好的呀,一直睡着呢!我去做饭!”
张静姝大摇大摆地推门进去来到床前,朱九见之,作慌乱态提起被子盖到胸前:“你怎么不敲门?”
张静姝一愣:“你是不是弄错了?这是我家啊!”
朱九恼道:“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张静姝被噎得语塞,片晌方道:“若不然我出去重新敲门再进来?”
朱九哼了一声:“那倒不必。”
“那好。”张静姝颔首,直截了当毫不拖拉地赶人:“天亮了,你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