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飘风
“从腐烂程度看,取这对手的尸体与昨日取眼耳的尸体死亡时间一致,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朱九将断手放回坛子里,神色凝重地道,“虽然腐烂泡肿,仍可见这对手上有皱纹痕迹,从其骨相上看,骨架较为宽大,骨质较为松脆。依我判断,死者应是一位老年男子。”
小桔连受两日惊吓,端直晕厥过去,现下尚在房中躺着。
张静姝、张忠同朱九三人安置尸骸,听朱九如此说,张静姝不由愕然,张忠沉声道:“能对一位羸弱老者下此毒手的,想必是不知礼义的穷凶极恶之徒。”
张静姝道:“会不会是仇杀泄愤?”
朱九道:“眼、耳、手都是从尸体上取的,而非活摘,抛尸之人是否便是凶手尚未可知,现在判断抛尸之人与死者的关系尚言之过早。但我想,既能做出分尸之举,倘若不是疯子,多半便是有甚仇怨。”
张静姝思索片晌,道:“我出去一趟。”
张忠忙问:“你去哪儿?”张静姝不回,他便跟了上去。
“姐姐——”
张静姝回头看向叫住她的朱九,朱九话至嘴边而噎,片晌方道:“忠叔说得不无道理,不论如何,行分人尸骸、散诸他户之事的,绝非善与之人,你要当心。”
张静姝心生暖意,强撑一笑,道:“我知道了。”
张静姝与张忠二人来到长宁侯府外,张静姝不便露面,花了几钱,差使一个卖饼小童到偏门代为传话,求见门上一个韩姓奴仆。
这韩姓奴仆是个低阶奴仆,但他的姑姑韩氏是内院的一位管事婆子。张静姝于韩氏有恩,韩氏对她向来忠心,口风又牢,她今日便是想通过这韩姓奴仆见到韩氏,再借韩氏之口查一查侯府近况。
这韩姓奴仆本不难求见,岂料打发去的小童无功而返,直说被人凶巴巴地撵回来了,张静姝仔细盘问,那小童到底年幼,说不出所以然来,她遂又重新找了个人去传话,哪知竟又无功而返,那人回说:“侯府有禁令,任何人不得进出,这话儿没法传了。”
张静姝疑窦丛生,但也无法可想,只得暂且打消了探查侯府消息的念头。
是日归家,朱九不在,东厢房的桌上留有书信一封,信书:“我要急事待办,不及当面告辞,勿怪,他日定当再会,保重。”信上无有署名。
张静姝放下信,环顾四周,只见屋内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屋里一应器具各在其位、一线不乱,床上的被褥叠放得平平整整,连一条多余的褶皱都没有。
也许是屋子被收拾得太过干净整洁,于是便显得格外空空荡荡。
张静姝不喜欢这样空空荡荡的感觉,便走过去,刻意将被褥扯乱了些,这才合门而去。
入夜前,张静姝与张忠商量好,两人轮值守夜,以监视门前动向。
三更时,张静姝换下张忠,独坐院中守望,彼时四野漆黑,寒鸦栖枝,偶尔发出“啊啊”之声,犹如小儿嚎哭,静谧夜里听来十分瘆人。
张静姝唯觉冷从骨生,当即站起,在院中来回走动暖身,走着走着,走到了院子角落,那处放着两个坛子,正是这两日来收到的尸骸。
寒夜鸦啼,残骸陈地,这情景无疑是恐怖骇人的,张静姝也无疑是极害怕的。
可偏有一股力量牵扯着她走了过去,好奇还是别的,她分不清楚。
她蹲了下来,鬼使神差般,慢慢地将手伸过去,轻轻地抚上那装着死人遗骸的坛子。
摸到一片冰凉,渗骨的冰凉。
蓦然间,张静姝心里涌出一股无法名状的悲伤,嘴里像噙着颗苦胆,忽咬破开来,酸苦汁液瞬间倾倒入腹,难受得五脏六腑都皱在了一起。
何以悲伤,她说不出,只是难受,全身都难受。
她隐隐有种感觉,她好像认得那位死去的老人家。
这一夜平静地过去了,没有发生任何异常情况,次日门前全无异状。
张静姝不放心,又绕着房子转了两圈,后墙侧边全检查了,皆未见异样。她专等着敌人放后招,敌人却突然停手了,不由又费一番思量,忧虑更甚。
张忠建议道:“那朱九既然走了,咱们不如去报官罢,这么担惊受怕下去也不是办法。”
张静姝摇摇头:“不妥,城中禁令尚未解除,恐生事端,再等一等。是了,忠叔,你去订口棺材罢。”
“棺材?”张忠纳罕,“你要棺材干什么?”
张静姝道:“且不论那些尸骸是谁的,逝者为大,该让他体面地躺在棺材里才是。”
张忠顿时了然,颔首道:“你说得是。”
张忠出去未久,有人敲门,张静姝赶去开门,见是乡邻李大娘,连忙问好。
“才上街买的,还热着呢,给你拿去尝尝。”李大娘塞给她两个炊饼,又笑容满面地问,“张姑娘,怎么没出去逛逛啊?”
张静姝接过炊饼,道了谢,一副老实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