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好戏
“三年不见,苏老板愈发——”
张静姝端详着面前白胖圆润、一团和气、弥勒佛也似的男子,谁能想到六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满身泥血地倒在路边便似一堆烧过的枯柴呢?
张静姝笑道:“愈发有福气了。”
苏清微一见张静姝,且未开口,先是折腰深深一拜,起身后方道:“方夫人,久违謦欬,向来可好?”
张静姝淡淡笑道:“看来是……不及你好。”
苏清微哈哈大笑:“侯门世家操不尽的心呐,太劳人了,反不及我这勾栏院的小老板逍遥自在!”
张静姝叹了口气,不待他请,自在茶几旁坐下,给手炉里添了些炭,抱在怀里。苏清微亦坐下,煮沸了水,新泡了壶六安瓜片,给她倒了一杯,问道:“有心事?”
张静姝又是一叹:“近日事多,一桩挨着一桩,难得片刻清静。”
苏清微却笑:“事多也烦,无事也烦,凡人便没有不烦的。”笑罢,也不兜圈子,直截问道:“所为何事?”
张静姝抿了口茶:“方奕新纳一妾,这事你知道么?”
苏清微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这事绯云街就没有不知道的。”
张静姝道:“说说,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也简单,一句话就能交代清楚。”想是顾及张静姝的感受,苏清微无意细说,简明扼要地道,“相国府传出婚讯后,方侯爷日日来绯云街买醉销愁,那花铃儿趁虚而入,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
张静姝凝神想了片晌,问道:“她干净么?”
问的自然不是花铃儿的身子清白。
自她离开后,侯府人员变动最明显的就是多了三个人。
方奕袭爵,乃是方家大事,方之渊作为宗族长辈,方升作为本家亲属来都并不稀奇,何况方之渊本身就在都城有根基,今次借方奕袭爵之机带儿子来谋事业也很正常。
方奕那日说府里有人指认她,却不带人来对质,她自是不排除枕头风的可能。
因而,这花铃儿顺理成章地成了张静姝的重点怀疑对象。
苏清微把张静姝的话略一琢磨,也知她定不会来问一个当过花魁的妓|女清不清白,那跟问老太监能不能生育一样傻,既然不是问身子,那就是问背景了。
“干净?”苏清微笑了一笑,“一个侯爷堂而皇之地出入绯云街,那跟皇帝穿着龙袍逛集市没什么分别,谁不想凑上去,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颗心算计着?”
言下之意,多半是不干净。
张静姝遂问道:“她是谁的人?”
苏清微摇摇头:“谁的人不好说。”他看向张静姝,慎重地道:“方夫人,你要防着她。”
张静姝垂了眸子,沉默片晌,复抬眸望向苏清微,淡然一笑:“方奕已经把我休了。”不去看苏清微震惊的神情,她自顾自饮了杯茶,又道:“此事在方家宗族受阻,故侯府尚未公开,但也是迟早的事,目前知道内情的人不多,我也只对你说过。”
苏清微很快便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洒然笑道:“张姑娘,依我看,这未必便是坏事。以你之能,在哪儿不能过得风生水起?外面天高海阔,岂不比待在不见天日的侯门深宅强?”
张静姝心中一宽,朗声笑道:“说得是极。”
苏清微道:“既然如此,不如把茶换成酒如何?我早便想与你共饮一回了!”
张静姝亦不拘礼,豪爽地道:“那还等什么?上酒!”
二人坐上酒桌,张静姝想起一事,道:“你我在此喝酒,小桔却在楼下吹冷风。这样罢,你叫人带她去后院歇息,别让人打扰她。”
“小桔?小桔也来了?你怎的不早说!”苏清微喜不自胜,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接她上来!”
“你别去!”张静姝急忙叫住他。
“这……为何?”苏清微不解,旋又苦笑道,“你放心,你不点头,我不会把她怎么样。”
张静姝掩饰性地轻咳两声:“我没跟她提过你如今的营生,在她心里,你还是当年那个亡命天涯的落魄书生,她连你是江左苏家唯一的后人这件事都不知晓,若见你摇身一变,成了绯云街最大的勾栏院的主人,岂不吓得半死?”
苏清微和小桔之间的缘分纠葛,要从一碗红烧肉说起。
六年前,苏清微在病中,张静姝令小桔给他做饭送饭,有一日,小桔做了一碗红烧肉,苏清微吃过后,直对小桔惊为天人。
后来他说,将来要赚很多钱,把小桔娶回家,天天给他做红烧肉吃。那时候小桔还未及笄,年纪尚幼,张静姝知道后很是生气,劈头盖脸地将苏清微臭骂一顿了事。
再后来,张静姝便将这事抛诸脑后了。直到三年前,小桔已至及笄之年,苏清微又跟她提了一次,想求娶小桔,但张静姝没同意,以小桔还小,等两三年再考虑婚事为由婉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