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空不空
在他身上,兼之面色苍白憔悴,人竟显出几分清苦之感。
“如今我孑然一身,若这身上还有你看上的,便拿去抵偿罢。”
大风掠过,方奕张开的袖口盈了风,鼓荡而起,披散的头发也被吹乱,有几缕从他面庞拂过,他的眸子黑幽幽的,神光黯淡,显得有些空寂。
张静姝忽觉,此刻的方奕就像从树梢上坠落的海棠花瓣,就要飘零归尘。
张静姝又往后退了两步,怔怔地说不出话。
这次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张静姝转身而去,走出一段,隐约听到两下低低的咳嗽声,遂回过头,见方奕正以袖掩唇,两肩略颤,又压抑地咳了几下,似感觉到她的目光,他飞快地放下袖子,背过了身去,身影瞧来格外萧索。
三日后,张静姝再次来到云空寺,将带来的两包药材交给寺中僧人,又找到方奕。
方奕见她又来,冷着脸道:“张姑娘,你我既已恩断义绝,便该两不相扰,你频频来找我,莫不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张静姝如何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讥嘲之意,但判决书干系重大,绝不能有失,她需要方奕的帮助。
“方奕,有件事必须得你去办,事关重大,请你务必下山走一遭。”她恳切地道。
“我不会去的。”方奕不为所动,“你也别再来了。”他说罢,便将张静姝关在门外。
五六日后,张静姝又一次来到云空寺,仍是带了两包药材交给寺中僧人。
方奕见到她,蔑笑詈辱:“怎么?一个李又年满足不了你,还想勾引我?你很缺男人?”
好在张静姝脸皮够厚,他骂归他骂,她认真算她输。
又过数日,方奕看到张静姝时,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连掩饰都不屑,劈头盖脸便道:“我真没见过比你更厚颜无耻的女人!”
张静姝咧嘴一笑:“让你开了眼界,是我的荣幸!”
方奕气得甩袖而去。
张静姝下一次来时,方奕不在寺中,僧人说他云游去了。
一晃由春入夏,渐至盛夏,天气愈发热了起来,每回去一趟云空寺,张静姝必是汗湿一身,疲乏不堪。而棉纱场的生意越来越好,订单如雪花飞来,扩建工场也提上日程,她自是忙碌无暇,矻矻终日,委实也不愿一趟趟爬八圣山。
可方奕比驴还倔,她又想不出更妥善的法子,还能怎么办?
扑了几回空后,方奕终于云游回来了。
如此诚心,就是诸葛亮也能扑到了罢?
可方奕仍是油盐不进:“我不想再理那些事,你别再来烦我了。”
张静姝着实有些抓狂:“你总不能一直不下山罢?”
“有何不可?”方奕道,“待丁忧完,我便在云空寺剃度出家。”
他说出“剃度出家”时,神情郑重,全无玩笑之意。
“你疯了罢?”张静姝大惊失色,“你、你——”
张静姝“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半晌方憋出一句:“你连个子嗣都没有,出了家,方家不就绝后了?你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方奕淡然道:“不是有方升么?他在家乡还有妻子和一双儿女,方家怎就绝后了?”
张静姝道:“那不一样,你若无后,方家爵位可就没了!”
方奕恝然道:“我朝又能有几百年气数?何况区区一个爵位。”
张静姝说他不过,大费一番思量,绞尽脑汁地想把他拉回红尘中:“那周氏和冯氏呢?周氏打你幼年时便跟了你,至今快二十年了罢?冯氏不到双十年纪,如花似玉一小姑娘,你于心——”
方奕打断她:“我出家前,自会打发她们出府。周氏年纪大了,我会分给她一处田产,至于冯氏,还可改嫁。”
张静姝很是头大。
看来方奕当真作了出家的打算,方之洲若泉下有知,见他这般糟蹋长宁侯府,岂能瞑目?
“方奕,我能理解你。”张静姝苦口婆心地劝道,“先是失恋、又是丧父,对你打击很大,可你还年轻——”
“你懂什么?”方奕冷冷地打断她,面现怒色,“少在那儿自作聪明!”
他又甩袖走了。
张静姝陷入沉思,她跟方奕耗了几个月也没结果,可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以方奕的脾性,别说几个月,就是几年,恐怕也未必会有结果,她不是早就知道这点了么?七年得来的经验,她怎么竟忘了?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她耗不起。
张静姝一宿未曾合眼,花了一夜,想通了一件事。
她为什么要尝试说服方奕?她怎么可能说得过他?那不就是以我之短、攻彼所长么?实在是傻透了啊!
次日,她吩咐阿兰:“阿兰,你今日随我去趟云空寺。”
阿兰笑道:“好啊!走罢!”
张静姝又道:“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