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夜雨
底是个女子,他亮出兵部腰牌:“兵部公差,望予方便。”
小二见对方是个军官,也不敢怠慢:“我再想想法子。”
张静姝爬了一天山,这时浑身酸疼,打着哈欠道:“过道就过道罢。”
朱九没说话,过得片晌,小二回来道:“加了张床铺,二位挤一挤罢。”
朱九道:“我要两间房,实在不成一间也行,起码让她住下。”
“真没有!”小二绝望地道,“咱这驿站小,平日也就一间单房,其他都是通铺,这几日那间单房都加了五六张床铺,您给说说,怎么腾?”他两手一伸,破罐子破摔:“军爷,要不您就把我抓走罢,我实在没辙了。”
不待朱九开口,张静姝先道:“一张铺就一张铺罢,有劳小哥带路。”
小二喜道:“好嘞!”
“你——”朱九语结,一甩袖道,“成何体统?”
张静姝一摊手:“那就取了马回家?大不了淋成落汤鸡。”
见朱九又不说话了,她遂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怎么样嘛?驿站又不是你开的,总不能把别人都赶走罢?做人不能太霸道!”她拉了拉朱九的袖子,对小二道:“带路罢。”
小二给他们加的床铺在那间单房墙角的位置,单房里此际已塞满床铺,空隙处仅容一人通过,他们旁边床铺睡着一对老夫妻,看着应是进山祭拜的信徒。
张静姝和衣朝里侧躺下,朱九拘谨地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张静姝倒未多想,这情境跟睡通铺差不多,能有什么想法?她只道他嫌挤,遂侧躺着,背贴着墙,给他留足地方:“这样行么?”
朱九在床边坐下,抿唇不语。
张静姝看着他,忽而噗嗤一声笑了。
朱九又羞又窘,房间里只点着一根蜡烛,一片昏黑,他又戴着面具,纵然明知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仍像被戳破心事般无地自容:“你、你笑什么?”
“还挺好玩的。”张静姝笑道,“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睡觉。”
朱九松了口气,又觉好笑:“这有什么好玩儿的?你睡得下么?不害怕?”
张静姝理所当然地道:“不是有你在么?有什么好怕的。”
睡在对头的人低声斥道:“新来的,别闲唠了!吵死了!”
张静姝赶紧闭上嘴,她本就又累又困,未久便呼呼睡去。朱九凝望着她的睡颜,默道:“你对我还真是一点儿戒心都没有,其实我……没那么君子。”
他悄悄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的面庞,终又停下,只将被子往上提了一提,帮她盖好,又收回手,往床尾挪了挪,便这般坐在床边靠着墙睡了过去。
夜来大雨骤下,朱九眠浅,倏然惊醒,见自己不知何时歪倒,正枕在张静姝腿上,她睡得熟,未曾察觉。朱九噌的一下坐直身子,暗骂自己失礼,心里乱糟糟的,再也无法入睡。
他听着屋外的雨声,满腹心事,忧思徙倚,忽又反省:君子务穷理而贵果断,不图多思为之尚。既然心中早有决断,便不该一再动摇。①
朱九又望向张静姝,暗下决定:“明早取了钥匙便走,此后你我再不相见。你已是一只可以飞去任何地方的大雁,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
这是——
最好的安排。
①引自朱熹《论语集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