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
片火吻的印记。
张静姝愣了愣:“怎么弄的?”
朱九简短地道:“交战时被火药炸到了,万幸苟得一命,且保住了左眼。”
“所以……”张静姝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尾的伤疤,“是因为这个?”
朱九别过脸,躲开她探究的目光,默不作声。
在军营里时,老兵们时常闲聊,说些旧事。有一回讲道,一个烧伤了脸的士兵得到丰厚的抚恤金后退伍回乡,妻子对他悉心照顾、体贴有加,唯独不愿与他行房,他每有所求,必推三阻四。后来,妻子与人偷情,被士兵捉奸在床,妻子却痛骂他,哭着说这些年早已经受够了,看到他那张脸便恐惧恶心,留在他身边也不过因为他有些钱罢了。士兵愤怒崩溃之下,杀了奸夫淫|妇,报官自首,最后在牢里也精神失常了。
朱九将自己代入这个故事里设想一番,便觉锥心刺骨之痛,他甚至情愿自己失去的是一条胳膊、一条腿。
他觉得自己内心足够强大,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可唯独不想从她眼里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厌恶,抑或怜悯。
与其陷入不堪的境地,不如一早就离开,起码还能保留一份纯粹美好的回忆,好过撕下假面之后,图穷匕见,狰狞相见。
朱九忽然听到一阵笑声。
他诧异地循声望去,却见张静姝正笑得花枝乱颤,分外开怀。
他震惊极了:“你……”
张静姝止住笑,嘴巴一撇,不悦地道:“所以,你就为这么屁大点事要跟我绝交?”
朱九震惊得无以复加:这算屁大点儿事?!
得知朱九要跟她绝交的真相后,张静姝心中嫌隙尽释,在她看来,能从炮火中捡回一条命,脸上留道疤又有什么要紧?
她光明正大、甚至有些肆无忌惮地打量起那道疤,笑眯眯地点评道:“这道疤还挺适合你的。”她那副口吻,好像在说“这件衣服还挺适合你的”。
朱九向来灵敏的脑瓜此刻已然锈住了,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她竟然是这种反应,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张静姝继续点评道:“看上去特别有男子汉气概。”
朱九微张着嘴,依然在呆愣中。
“我觉得你应该感到自豪。”张静姝笑道,“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这道疤。”她指尖轻柔地抚过那道炮火烧过的疤痕,庄重地道:“你可是老天爷盖了章的英雄,这道疤是你的荣耀。”
朱九的目光有些躲闪,涩声道:“你不必说好听的话哄我,战争从来残酷,我上战场第一天就有觉悟了,不至于连这点儿伤残都接受不了,还需要人安慰。”
张静姝看着他一副卑懦畏葸之态,没来由地心痛如绞,他是冒着战火冲锋陷阵、用血肉之躯捍卫国家安宁的战士,他值得被尊敬,而不是因为区区一张脸,折了骄傲,变得自卑。
该怎样让他明白,她说的话全然出自真心,不是哄他的呢?
张静姝靠近过去,踮起脚尖,在朱九面颊上吻了一下。
吻罢,朱九呆了,张静姝自己也呆了。
她怎么会干出这等放浪形骸的事来?难道跟东方朝阳厮混久了,也沾上了随便亲人的恶习?
朱九大受震撼,内心世界正自天崩地裂:“你……”
张静姝将心一横,胡搅蛮缠道:“这是、是老百姓对得胜归来的将士表达敬意的亲吻,你不要多想!”说完她就后悔了,这是什么鬼话?鬼都不会信咧!
朱九回过神来,微垂了头,轻轻地笑。
他自觉实在很没出息,她几句话、一个吻,便轻易地将他的心防摧得崩塌,在他心里放肆地攻城略地,迫得他溃不成军,阵地失守,几要缴械投降。
分明输得一败涂地,怎就偏偏甘之如饴呢?简直愧对他常胜将军的美名。
见朱九笑,张静姝又害羞又窘迫,作势推他:“不是要去兵部议事么?还不快去!”
“这就走。”朱九更是笑得眉眼弯弯,伸出手,“把钥匙给我。”
“啊?”张静姝一时没反应过来,心一紧,“你还要走啊?”
朱九好笑地道:“笨蛋,你不给我钥匙,我怎么回家?翻墙么?”
张静姝这才明白过来,听他的意思,便是还要回旧宅来住,当下喜滋滋地将钥匙给他,又道:“晚上回来请你吃饭。”
朱九正色道:“今日不成,我还有些事要办,过几日再回来。”
张静姝“哦”了一声,朱九只觉她那副失落的模样煞是可爱,说好要走,脚底却生了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竟凭生出一切至此圆满之感。
见他迟迟不动,张静姝小声催促道:“还不走?”
朱九将钥匙收好:“那我走了?”他将目光从张静姝身上挪开,藏不住地又是一笑,转身而行。
眼见朱九踏出门去,张静姝才放松下来,忆及方才一吻